“怎么,你亲徒弟放养你了?伤成这样都不收拾一下。”
“你都上嘴宣告主权了,我敢使唤她?”周岩山信口胡诌,坐在周廷昱的办公椅上不客气地将他那双四十七码的大脚放在桌子上。
周廷昱神色晦暗一瞬,转身时脸上依旧一副云淡风轻。
“为这个来的?”
“我有病,”周岩上翻白眼,捞起衬衫下摆等周廷昱上药,“她小学生吗什么都要我管?”
“半小时,有事快说,不说就滚。”周廷昱没耐性废话,这二世祖一天到晚闲出屁,他还要搬砖。
“那根线没了。”
周廷昱蹲在他座椅前,在用沾了碘伏的纱布消毒他侧腰的伤口,闻言手下一顿,抬眼看向他说道:“怎么做的?”
“不是我做的。”周岩山面覆寒霜,语气冷下来。
周廷昱愣住,脸上藏不住的惊讶和难以置信,电光火石间已反应过来周岩山急匆匆跑来找他的原因,下一刻他就被气笑了。
“你觉得是我做的?”
周岩山垂眸看着他,目光带着压迫:“知道那根线的,除了你我就只有周锦书了。”
周锦书必然不可能,那姑奶奶连因果境都进不去。
有道理,从这个角度看确实只有他嫌疑最大。周廷昱叹口气,站起身坐靠在桌子边沿,双手环胸与周岩山对视。
“疑罪从无。要真认为是我干的,拿出证据来。”
周岩山也叹口气,有证据他还来这儿?直接报周家家主按家规处置了。
“有消息说修罗道有业师在研究让因果线消失的方法”周岩山点起一根烟,深吸一口后仰头缓缓吐出。
“听说过,但修罗道业师可进不去人间道的因果境。”周廷昱拿起烟盒,也点了一根抽起来。
“方法可以传。”
“如果真到了开始传播的程度,不会只有你这一例。问问联络人,别的区域有没有这种情况。”
“问了,没有。”周岩山摊手,“还问我是不是喝多了。”
周廷昱越想脸色越凝重,他显然也想到因果线被消除的后果。尤其身为业师的同时,他还是社会秩序的守护者,最不愿看到的莫过于善恶果报混乱。
“我认识两个修罗道业师,回头打听一下。”
地狱道作案其实并不多,毕竟人间律法也不是吃素的,容不得谁随便杀人。和警察打交道最多的,其实是修罗道的人。修罗道是极端者走的道,情绪极端,处事极端,这种人最容易冲动所以也最容易进局子,通常是打架斗殴抢地盘之类的事。
周廷昱曾经办过几起与修罗道业师的任务相重叠的案子。
“等你消息。”周岩山站起身,面带微笑拍拍他的肩,然后掐灭香烟利索离开了警局。
在那阴谋得逞的笑容中,周廷昱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周岩山真正想要的是他这句话。
——至于绕这么大圈子?直说他又不会拒绝,大概。
*
在那根因果线消失的两天后,尹珍醒了。
她身上多处粉碎性骨折,后半辈子得在轮椅上过。
睁开眼时,尹珍看见母亲。比她记忆中的母亲苍老了些,头发花白,满是皱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母亲一直看着她,用一种她看不太懂的目光。
记忆中的母亲一直冷冷清清的,对谁都不太热络。再婚后生了弟弟,也依旧那副寡淡的模样,不惊喜也不雀跃。做自己该做的事和能做的事,活得清醒而自制。
只偶尔,在母亲、继父带着弟弟出去散步的时候,她能感觉到母亲是幸福的。只这幸福的画面中,并没有她的位置。他们并未苛待她,但可能也并不爱她。母亲成为别人的母亲,父亲一开始就不是自己的父亲,她只好识相地渐渐远离。
她迫切地想要属于自己的家庭,迫切地渴望只属于自己的爱,所以大学一毕业就结婚。而结婚的对象是否适合,已在她这些迫切的渴望中变成可以被妥协的因素。
此时母亲的神色她从未见过,似乎依旧是冷的,但这冷淡中又有些让人不敢细看的东西,深究一下就会忍不住落泪的东西。
尹珍想开口说点什么,这才发现自己的头脸都被纱布缠着,脸颊都动不了。身上不怎么疼,准确说是感觉不到任何感觉,麻木的,冰冷的。
“麻药没断。”尹珍的母亲看懂了她的疑惑,开口缓声说道,“先忍忍。想说的话,以后慢慢说。”
——以后?她还有以后吗?
“作为你唯一的直系亲属,警察找过我了。你犯的那些错总要付出代价,不过按你目前的状况,判保外就医和缓刑的可能性比较大。”尹珍的母亲语气缓缓,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张斌因医疗器材制假售假被行政拘留了。”
尹珍双眼泛红,努力张开嘴想说话,喉咙里却只发出风箱般呵哧呵哧的声响。
“我都知道了。”她轻轻按上她裹着纱布的手掌,声音带上一丝哽咽,“赵齐生的事,许婧的事,张斌的事……我都知道了,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坐在楼顶想跳出去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我?可能是我的问题,也可能是你的。我等你恢复,我等你给我一个答案。不管是我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我们都一起面对。好不好?”
尹珍说不出话,泪落如雨。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