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摇摇头,脸上透着无奈。
“你不信?”赵齐生瞪大眼睛,没等周岩山否认就立即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她柔弱善良得跟小白兔一样?我告诉你,我当初也是这样被她骗了的!那女人的善良无辜都是装出来的。你看这个。”
他站起身,一把抢过周岩山手中的鼠标,因过于激动,点了好几下才准确将目标图片打开。
“你看这个,就是这个女人,活生生被尹珍害死的。”赵齐生晃动着食指,在显示器上连戳好几下,他脚下不稳,踉跄着退两步跌坐在床上,“那女人有多恶毒,你根本看不出来!我偷拍是为钱,她是要命。”
周岩山看了一眼图片生成日期,应该在他刚才拷贝的范围。
“拍个照还能把人拍死了?老哥你今儿没喝多少啊,说梦话了?”周岩山笑着打趣,拍了拍赵齐生的肩,说:“行了,不聊了这些没意思的,你歇着。过几天我找个人试拍,不出意外咱就四六走了。行吧?”
赵齐生有些意犹未尽,这些话他憋了多年没人说,看出来周岩山并不感兴趣,还是仗着酒劲一股脑说出来了。没想到一番真心吐露使得周岩山直接让了一成利给他,实属意外收获。
不过在赵齐生看来,医院里多得是对医生不设防的女病人,实在不行还能上麻药,周岩山这资源是得天独厚。抽几成都是白捡的,干活冒险的还是他。于是又有些不平衡,开始想怎样才能再争取点抽成。
离开赵齐生的家,周岩山没急着叫车,他心情不好还有点胸闷。此刻回去看见周锦书难免又要刺儿她几句,破财。于是他叼着烟在人烟稀少的街上独自走着,打算等周锦书那个夜猫子睡了再回去。
时近凌晨,白日的暑热已几乎消散,天空被黑压压的云层盖着,星月皆看不见。偶尔有风吹过,带来几分即将落雨的潮湿泥土味,混着隐隐草木香灌入鼻腔,让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周岩山喜欢有风有雨的日子。
不论是狂风暴雨还是风细雨,只要空中有东西在他身上来了又走,就能让他感到舒畅,像能带走他一身因果似的。当然,别说刮风下雨,就是下刀子都断不了他一根因果线。道理都懂,图的就是脑补,方便平复情绪罢了。
周岩山一直活在自己划定的原则范围,对周遭事物有他自己的平衡标准。取了多少就要偿还多少,舍了多少就要得到多少。就像对待周锦书,他允许她不尊师长,因他并未尽多少师长的责;他允许自己凭心情对她挖苦嘲讽,但事后必须给她最爱的金钱来弥补自己的无礼。
这种自作主张的平衡能让他保持一定程度的情绪稳定,然而在工作中,比如和赵齐生打交道的这些时日,他所目睹的一切卑劣、无耻、阴险、恶毒,都只能自己消化。无处可说,也无法可说,只有寄托脑补,靠一袭风雨替自己发泄。
他有时也会想,也许有一天会麻木,会对这些让人不适的行为视若无睹,像他爷爷一样冷静理智地处理一切,这样会轻松许多。又担心真有这样一天,自己会变成无情无义只看因果的机器。
第一滴雨落下的时候,周岩山的视野中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身姿挺拔地在雨中缓步前行,夜色中看不清眉眼,走路时下巴微收,单肩背一个又大又沉的书包。
周岩山停下脚步,不用看脸就知道,这是那日在网吧遇到的没有因果线的少年。看来路方向,他应该又去上网了,现在是朝学校的方向走。
待那少年略走远了些,周岩山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他也不清楚自己跟着人家要干嘛,总不能上去问“诶你为什么没因果线”,得被人当疯子。但不跟着看看,实在有些对不住自己的业师身份。
这心情类似生物学家发现新物种,就算这生物只是自己活在那儿谁也没碍着,但身为生物学家,既然看见了就想研究一下。至于有没有研究价值,得研究完再说。
于是周岩山跟着他来到学校背后操场的围墙边上,眼睁睁看着他翻身跳上院墙,却因墙头落雨湿滑而栽倒下来。
周岩山下意识迈步上前伸手接。
夜雨微遮视线,他没看清那少年下落的姿态,只觉自己头顶突然一沉。反应过来时,那少年已经踩着他脑袋越过围墙跳进校园了。
……
他今天这心情恐怕很难好起来了,刮风下雨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