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非要等着。一轮皎白圆月正当空时呢?
为啥非要忍到。妖囍熄灭青灯酣然入梦呢?
为啥非要寒夜。王城四门洞开三军缟素呢?
去年。是夜。金矢老相国姬林,惨遭妖囍戕害。匿尸枯井,筑冰窖藏,好不凄然。
这夜。金矢王城正门。巍峨骑楼之巅。
一面巨幅黑缎旌旗,无字无号。迎风烈烈。煞气昭昭。
大王归央。王后飞曦。清水洗面,解辫披发,白色粗麻左衽孝袍。痉挛肃立。泪下潸然。
自相府至王城正门。街市两旁,金矢甲士林立。麻袍左衽。枪挂白缨。刀系白绦。个个胸闷气短,噙着眼泪,紧咬牙根。
“呜呼呼!……姬林老相。回来咯!……四方肃静咯!老相回来咯!……老兵归宏。给您牵马坠蹬咯!……呜呼呼!”
浑身缟素的亲王归宏。牵着缰绳。一路吆喝。一路嚎啕。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清脆马蹄声,在这幽幽街市里盘桓不去。呜咽啼哭声,绵延不绝。
一匹乌黑高头骏马上。活尸姬林,长发敷面,黑袍寿衣。胸前绑着冰砖,双腿系于马鞍,直挺挺地跨马而行。
大王归央,噗通跪下,肘膝而行,磕头捣蒜,血溅青石。
“老相国!姬伯伯!央儿无能!央儿不孝啊!……是您。是您保着父王。为央儿打下的万里江山呀!全被央儿败光了呀!败光了呀!……央儿这就随您而去。随您父王面前请罪!”
归央一脸血污,咚咚咚地死磕脑门儿,决意自戕当场。
飞曦紧搂住归央脑袋,自己早也哭成了泪人儿。
活尸活了。咯咯蹦蹦的骨骼耸动。长发敷面的活尸姬林,歪着脑袋,僵僵地对着一面巨幅黑缎旌旗。无字无号。无名无姓。
敷面长发。骤然间飘散开来……吊毛!哪有什么“万里江山”啊?不都靠杀人,杀来的呀?到头来。不都乌漆嘛黑的一片虚空呀!
“姬爷爷!姬爷爷!呜呜!……您看藏儿一眼吧!看看藏儿吧!藏儿想死您啦!……呜呜呜!”
年满十四的王子归藏。随着爹娘,解辫披发,通身孝袍,只脖子上套着一条五彩锦带——小归藏的小灵兽。五彩锦环蛇。
归藏灵动一闪。躲过王叔归宏的阻截。唰的一下窜到黑马上,与活尸姬林坐了一个面对面。
“姬爷爷。藏儿想死您啦。让藏儿看您一眼吧……”
归藏哪管熏熏尸臭,轻轻撩开敷面长发,竟把脸颊贴到活尸鼻尖上。看着看着,泪如泉涌,吭哧抽噎。
“逃……逃……逃……阳……阳……阳……。”
归藏眼珠子快瞪出来了,却也敢发毒誓:姬爷爷嘴唇,一动不动!
“逃?阳?是?……姬阳伯伯?姬氏商帮?……哦!逃地府城哪,去投姬阳伯伯!……哈哈!懂啦!懂啦!”
归藏,还敢再发毒誓:我可一个字儿没说呀!只我心里念叨来着!哈哈!
归宏一把拎起小侄儿,揪着领口递到飞曦怀里。
“哎呀!老相国!老想国啊!老奴想死您啦!……我那亲亲的老相国呦!老奴求过多少回仕囍娘娘啊!……老奴人微言轻啊!恕罪啊!老相国!”
老公鸭贺冲。扯着公鸭嗓子,提着袍襟,夹着裤裆。急急窜到黑马跟前,匍匐叩头,鬼哭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