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旋转,旋灭万物。包括许鸣这个人。一片片的,一层层的,一粒粒的,脱落,飘零,粉末,荡然无存。
整个过程,比“分崩离析”这种字眼儿,要细腻,要静谧,要恐怖……濒死。决绝不是什么幸福安详的境界。
两只眼球,最先夺眶飞出。不远处悬浮着,得以记录过程。
皮肤像脱连体服般,整张脱落,悬浮黯黑冥空。面孔上那仨窟窿,无褶无皱,优哉游哉。
血次呼啦的肌体,仅仅也就一霎,遂即崩裂,零零碎碎,丝丝缕缕。
漏出的那一整坨血球,竟无一滴飞溅。就这么黏黏糊糊,颤颤悠悠地悬浮着。也只刹那间,砰地一声,炸成一团殷红血雾。
森森骷髅最搞笑。两手抻开赫人的指骨,一个劲地凭空抓挠着,想把“零件”重新安装回去似的。
随着一阵阵咯咯蹦蹦地“碾压”。一阵阵灰白的骨灰,彻底遮蔽了眼球。
旋涡里的许鸣。飞沫状的许鸣。谁的记录。谁的记忆。
刺鼻的尸臭。黏腻的体感。酸胀的眼球。行将窒息的许鸣,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摸眼球……两只都在。安然如常。
眼前一条封闭的青石甬道,四壁长满了青苔,穹顶湿漉漉地滴水。
许鸣打量着自己。一袭乌黑粗麻罩袍,竟是左衽。华夏尚右,生者右衽,寿者左衽。捏着鼻子闻了闻,不出所料,浑身上下尸臭。
前前后后,齐刷刷的一队队人。黑麻寿衣,长发敷面。不出所料,跟他许鸣一样。
大伙都是“溺尸”吧。大伙不会都是倒霉催的,来“殉葬”的吧。
许鸣暗自懊丧,“真够贱的我!没事招惹杨素玉干嘛呀!……死就死了吧。非拿什么《宣告死亡通知书》刺激她干嘛呀?……好么。殉葬来啦!”
笼屉般蒸腾的甬道里,弥漫着绿莹莹的尸气。
许鸣早就汗透。黑袍寿衣黏着裤裆,刺痒难耐。无数次撩开袍襟,又吹又扇,又抓又挠。
忽而发现,前后紧挨着他的老几位,都跟冰疙瘩似的僵直不动。只顾勾搭着煞白的脖颈,不见丁点汗珠。
恍惚间。一通沉闷,肃杀,遒劲的战鼓声,传进青石甬道。
冰疙瘩们动了起来。踏着悲壮的鼓点。跳着诡异的舞步。黄金力士般的,左脚一个跳跨,右脚一个跳跨。
许鸣,全是绷紧,有样学样。憋得肚皮直颤悠。憋得脸跟紫茄子似的。险一险笑场。险一险露怯。
29岁的许鸣,早被生活挤兑成了一块压缩饼干。一块仅能维系最低机能的饼干。干巴透了。乏味透了。
去哪?不也就这百十来斤呀!我汤姆来啦!
“杨素玉。你给老子等着哈。老子非把你揪出来不可!……咱俩结婚五年,打入洞房起,你就避孕。一会儿考研,一会儿考编,一会儿考职称……行吧。这回,非逮住你不可!不给我生个大胖儿子。绝不饶你!”
“疆王!……疆王!……疆王!……”
山呼海啸的呐喊。遮天蔽日的血色。许鸣眼睛都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