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回到摘星楼时约莫戌时末,掌柜的打量了一阵儿才认出她是今早那位白衣的姑娘。
他拨着算盘一脸为难:“姑娘来晚了,你那间客房已经有人住了——不瞒姑娘,余下的客房也都住满了。”
洛笙一愣:“这几日我见着人来人往,每日也都余下两间屋子空着,怎么我才走了不过半日,这就住满了?”
掌柜赔笑:“姑娘,这里是京都,每日来往客人无数,何况这两日官家有喜事要办。得亏你是常客,最后一间我还为你留了几次,若是姑娘早来半个时辰便能赶上了。”
“既如此……打扰了。”洛笙了然,收了荷包往外走。
她迈过门槛时见乱羽刚放飞了一只小小的幻蝶,却也没多问什么。
乱羽见她出来立马迎上来:“怎么了?姑娘这是没定下住处?”
洛笙看向长街尽头,灯火点点却没有一盏与她有关,一时颇感落寞,又眨了眨眼调整好情绪把视线收回来,眸子却是低垂的:“京都除了摘星楼——可还有什么宽敞安静的住处吗?”
乱羽盯了她片刻,四下张望一阵儿,又沉思片刻,忽的眼前一亮:“姑娘今日得了六两银子,何必住那没有半点人情味的客栈?不妨租我舅舅的小苑?院里南侧的屋子堆了些杂物,余下的给小厮和丫鬟们住了……我住东厢房,西厢房尚空着。”
洛笙抬眼看他,当真考虑了这一建议。
李英琦的小苑名为“酒困路长”,取自东坡居士一句“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也是他见多了茶馆来往旅人才题的字。
“酒困路长”建在城中一隅,并不挨着街道,晚间也安静许多。
总归这多出来的二两银子是得了便宜才有的,花出去也不算亏。
只是洛笙跟着乱羽进了院里才发觉西厢房此时亮着灯,一个两个的丫鬟进进出出忙碌着什么。
乱羽招呼了丫鬟们忙完便回去歇息,又把她领到门前:“姑娘的东西我都差人取来了,屋里热水已经备下,姑娘今日辛苦,早些休息——”
他顿了顿,倾身凑到她面前一笑:“——明早我喊姑娘用膳。”
洛笙未曾料到他思虑周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将荷包递到他手里:“替我转交给李掌柜。”
乱羽应下,目送着她进了屋,又察觉身后有人负手而来。
他将那素色的荷包握在手里藏于身后:“舅舅这么晚不睡——有什么要紧事一定要今日说?”
“你进院子的时候我便在了,怕客人拘束才这时候现身。”李英琦面上颇有埋怨,“几乎一整日都不见你——又去做了什么好事?是想把这几年在客饮居攒下来的那点钱都挥霍完吗?”
乱羽当然知晓——他能够派遣客饮居的小厮去摘星楼观察洛笙是否动身,舅舅自然也能派人跟着得知他今日去了千金台。
但他似乎心情不错,也难得没同长辈争论:“那地契舅舅安心收下吧!人情我已经还了。”
李英琦半信半疑,又看看亮着灯的西厢房,再开口转移了话题:“今日一早就见你差人打扫这屋子,没成想真把人给请来了……你小子,倒颇有姐夫当年的风范——”
“打住打住!”乱羽白他一眼,“您夸我就夸我,与他齐大侠有什么关系?我和他可是半点也不像。”
“说什么半点也不像?”李英琦从怀里掏出来什么东西拍他一下,顺势塞进他手里,“他是你爹,你所有的天资和个性都有他一半!”
乱羽拿了那物件翻来覆去地看看:“这是何物?”
“请帖——是西侯世子的生辰宴,四月十八,就在明日了——这请帖写得匆忙,想必归功于你今日还的那份人情。”李英琦双手又背到了身后,“人家既请了,和那地契一样,我收了,你就必须给我去。”
“是了是了——”乱羽将请帖展开,发现上面邀请的竟是他与洛笙两人,又忽的想起墨成玉的话,抬手将那装了六两银子的荷包掂量掂量,“是该添些脂粉衣裳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