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黑沉一觉,晏海舟还没全醒,就被后脑和后背就疼出了脾气,忍不住骂了句“艹”。
还没睁眼呢,就感觉毛巾被被掀开,一只凉凉的小手插到肩膀下,把他往旁边掀,就跟小时候老娘叫自己上学一样。顺着力气迷迷瞪瞪地翻过身去还想再赖会儿,不料有人顺势骑了上来,隔着毛巾被就跪坐在他只穿了一层内裤的屁屁上,吓得他立刻清醒了,挣扎道:“谁特么在干嘛……”
李今朝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教训道:“你老是说脏话!”
晏海舟听见声音一愣,终于醒透了:“李今朝你干嘛?”
脑袋被人往枕头上一按,一个软乎乎热滚滚的东西敷了上来,他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煮鸡蛋。
李今朝一本正经地给他热敷,一边交待道:“我刚叫外卖买了套衣服,一会儿你凑合着穿起来。也问了二师兄了,他说我们要是不想那女的坐牢,就不要去验伤了,所以我就先给你敷一敷。还是你想告她?”
晏海舟头埋在枕头里,感觉到她拿了两三个煮鸡蛋在自己背上滚来滚去,怪舒服的,慢慢放松了肌肉,闷闷地问:“你认识那个脑残粉啊?为什么不告她?”
李今朝说:“我之前在空翠庵见过她,就是她和另一个人把我拉进群认识丹迦的。这女人……身世还挺可怜的。”
晏海舟说:“那我的伤你治,你的恩怨你自己了,成吧?”听李今朝专心热敷,默认了似的没回应,忽然又有点不是滋味:“但是李今朝,你可不能随随便便骑在半裸的男人身上,我们凡人很危险的你知道吧?”
李今朝手上一顿,疑惑道:“你又不会强奸我。”
晏海舟闷在枕头里被口水呛到,咳了半天,心里想,一定是这个姿势太糟糕。
晏海舟跟个挂了彩的将军一样,功气十足地在人李今朝家热了敷,换了新衣服,又享用了现成的早饭,感受到了久违的有女人的家庭氛围,心里受用得很,出门的时候就觉得神清气爽。一路上都在巴巴地问些仙人的设定,从怎么吃饭怎么消化要不要洗澡到能不能谈恋爱生能不能生孩子生的孩子算不算串儿,把李今朝问得烦不胜烦,最后告诉他:下了凡只要不使仙术就是纯凡人设定,自己想去。
晏海舟当然一时想不了完全明白,但这么一聊下来,俩人倒觉得熟悉了不少。直到坐在派出所的调解室,才想起来完全没时间考虑怎么对付那个行凶者。
警察已经查清了女子身份,说,刘丽娟,你这个虽然人家没啥大伤,但你带了凶器,性质是很恶劣的,完全有可能算个什么重罪未遂。你最好摆正态度,跟人家好好谈谈,争取和解不要立案。
这个叫刘丽娟的瘦小女子竭力摆出淡漠无所谓的神色,但李今朝分明能看出她气息的微弱,和努力演示的瑟缩。于是跟警察叔叔说,能不能麻烦您,让我单独跟他聊一下?
哪怕没有游庆阳一早就从有关部门发来的关照,警察叔叔也会是很专业而亲切的:“好,调解室里是有监控的。我们先出去一下。”走时看了看晏海舟,后者赶忙说:“我们一起的。”、
李今朝没有否认,只管盯着刘丽娟:“你是真的想打死我吗?”
刘丽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
李今朝说:“就因为我打碎了你的精神寄托?”
刘丽娟恨恨地瞪来一眼。
李今朝说:“你还不知道吗?那个丹迦真的是个骗子,他是一个只学过四个月佛的导游。”
沉默而麻木。
李今朝明白,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于是毫不怜悯地直白道:“你今天已经落在我手里了。我对送你去坐牢并不感兴趣,但也不排斥,你要是老实点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呢,兴许我就放了你,要是给我来这套,那我还是把你送进去吧。”
刘丽娟的肩头不易察觉地松了下来,虽然仍然强撑着淡漠,却开口道:“我反正活着跟死了也差不多,随便你。”
李今朝问:“为什么明知道他是骗子你还要生我的气?”
刘丽娟怨毒地剜了她一眼,张嘴却还是那怯懦的口音:“丹迦上师对我们很好dei!”
“对,为了骗钱。”
“我没有钱给他骗dei!”
“你没有钱给他骗,所以他对你好,你算占便宜了是吗?”
刘丽娟整个人慌了,也可能她是愤怒了,因为“占便宜”显然不符合她对自己的认知。只不过可能是她的生命枯萎得太厉害,已经丧失了愤怒的功能,所以显现为慌乱,像是一种被拆穿或戳穿真面目的难堪的慌乱,让人好不怀疑她很想钻到什么地方去。
“你们这些小姐知道么事啊?我们苦命人,我们苦命人……”
“你们苦命人,难得有人愿意对自己好,有什么资格挑是吗?”
刘丽娟语塞,自己也组织不起来语言的感受,被李今朝直杵杵地撕出来,让她觉得赤裸,又无从反驳,像看怪物一样的瞪着她。
“不管多烂的人,哪怕是骗子,只要嘴上说关心你,你都不嫌弃。就像明明家里有地可以种,偏把自己当成乞丐,捡到的垃圾你也吃。刘丽娟,对你最狠的不是我,也不是命,是你自己。”
刘丽娟恨恨地瞪着她,开始大口喘气,像被狠狠打了一顿,骨头寸断一般,干涸了多年的眼睛里,泪珠滚滚而下。
李今朝不管她,继续说:“自从你没了老公孩子,成了一个可怜人,再没人跟你说过这么狠的话了是吗?刘丽娟,你是不幸,但还不是个废人。听说你在城西有个卖早餐的面摊是吧?你有为了那个骗子拿个擀面杖出来胡闹打人的劲儿,给自己收拾收拾,买件好看的衣服,做顿好吃的晚饭,都比那些个骗子们,哦,还有那些碎嘴的所谓朋友,能给你的加一起还要多。”
女人开始嚎啕大哭,也不知是愤恨还是悲哀,直哭得浑身抽抽。李今朝看了一会,已经没啥兴趣了,扭头跟一脸深思样坐在旁边看戏的晏海舟说:“海舟,咱们走吧。”
晏海舟站起来的时候还在想,好像第一次听她这么自然地叫“海舟”,感觉还真不坏。听到李今朝临出门前拿文静的声音甩狠话:“你们所有把柄都攥在我手里,以后想开了来月色玩我没意见,再有来闹事的,我可不是什么上师大善人。”
忍不住挑起了眉毛:“月色你说了算吗李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