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言还是第一次仔细端详所谓的‘妖晶碎块’,他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问题,他尝试着将自己带入刚刚的妖族道人,试图剖析他一切行为的缘由。
身后忽然响起争执之声,而洛言此时却保持沉默,冷眼相看,他大概能猜到其他三人的想法。
三人的意见出奇的一致,他们作为异能者,此时必须要有所行动,区别在于,柳铭倾向于正面决战,而马丁试图先疏散村民,而最大的难题,更是在于如何同时面对火鼠与一只本体未知的三阶妖族。
这是洛言不说话的原因,因为他是个悲观主义者,现在满脑子想着开摆跑路,他又怕惹起众怒,所以决定重拾伪装的习惯,只是小心试探:
“若那道人能动员火鼠,想必也可以控制鼠群,若是鼠潮从另外两方来临,那么我们可不只是腹背受敌,而是四面楚歌。”
洛言神色平静,低下眼眉看向地面,他试图展示最糟糕的情况,来看看是否能动摇军心。
他一贯是这样,总觉得自己是对的,喜欢偷偷的使些手段,带着别人的节奏走。
“而且我们无法动员村民离开,即便可以由研究所协调警方出面配合,也会引起恐慌,若是刺激了那妖族,会造成更多牺牲。”
洛言又反驳了马丁的说法,他这种人,就喜欢否定别人,再看人露出一副败犬的模样,不得不妥协于他的想法。
不论是喜欢推理预测还是耍写小聪明手段,他的本质上,都是在享受掌控所带来的安心感,同时,也会对有超出掌控的事情敬而远之。
“那你有什么办法?”柳铭问道,他尝试着与洛言目光对视,可却发现洛言的视线游离,根本没有焦点。
柳铭是个很单纯的人,他不会去想什么受制于人,也不会在乎自己的面子,他问洛言,就只是纯粹的想要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洛言当然想到了,他喜欢算计别人,也喜欢算计自己人,当他否定了别人后,总要给出一个比对方妥协的方案,不然,还不如不说话。
此时,洛言知道,按照自己的本心,是想直接跑路的,毕竟如果无法阻止三阶妖族,那么只是白搭上他们的性命罢了,但他审视了下这个答案,觉得太过冷血,他人未必会接受。
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们找点事儿做。
“先做力所能及之事,我们先迎战火鼠,集中力量击破,之后再驱车拦截那道人。”
洛言如此说道,这是他精心挑选的说辞,也是最理智的答案,他们先拿下能力之内的火鼠,之后再去挑战三阶妖族。
这里面藏了洛言自己的小心思,他若是消极怠工,四人正面对战火鼠,也不会如那次埋伏一样顺利,相比也是一场鏖战,等打完了,没准道人那边也结束了,即便赶得及,那时候他们杀死火鼠,自己的状态也必然受损,士气低落下,众人也更容易放弃。
而且从道理上讲,他们杀死火鼠,也能驱散其他方向的鼠潮,最大程度上减少牺牲,也算尽到力所能及的责任,更容易摆脱道德谴责。
洛言的想法近乎完美,他能跳出所有主观上的情感,甚至冷眼审视自己内心的道德,但这个行为本身,却已展露出极致的冷漠和理智。
他甚至审视和计算其他三人的想法,找出他们最能接受的答案,从而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
这一瞬间,气氛变得压抑而凝重。
在正确性上,没人能质疑洛言的提议,可在情感方面,却也被洛言纳入了计算之中。
残酷,理智,却又无能为力,马丁有一种错觉,似乎洛言就是现实本身,把赤裸裸血淋淋的真相摆在所有人面前。
可此时压抑的气氛中,洛言的心中却升起一丝得意,他看棋局如自己想象中进行,而棋子各就其位,便会感觉到满足。
见其他三人无言以对,洛言如释重负,他来到货车中,给自己泡了杯奶粉,放在火上加热,想缓解下自己紧张的心情。
众人无言,只是自顾自的准备,唯一的共识,或许就是今夜很冷,夏音也捧着一壶热水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洛言见柳铭走来,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他便抬起头,有些倨傲和好奇的与柳铭对视,看看他有何高见。
柳铭欲言又止,眼色阴晴不定,洛言本以为他和智商划清界限,大喊着什么道德和人性来反驳,可最终出乎意料,柳铭只是小声发问:“你觉得...这世界上的事情...都要是正确的吗?”
洛言愣住,他能从柳铭的眼神中看出,柳铭并非是在辩驳,而是真的因为疑惑而陷入思考。
洛言心知肚明,正确...往往与残酷形影不离。
他没有回答,只是专心的喝着他的热牛奶,他觉得安慰柳铭是事后的事情,这时应该维持冷暴力,若是松了口,便会给自己召来灾难。
一夜过去,四人各自无眠,只有到了深夜,才陆续有人疲惫的睡去,为将来的战斗保证状态。
洛言醒来的最迟,被马丁和夏音吵闹的声音叫醒,他揉了揉眼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见两人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乱窜。
他忽然猛地坐起身来,一个激灵,心中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无论何处,都再也寻不到柳铭的踪迹,他只是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的计划。
他要去独自拦截妖族道人,要马丁三人解决完火鼠之后,再前去支援。
洛言只觉得顿时天旋地转,他自觉的掌控了局势,想要按照剧本导演一场尽力却必败的棋局,却没有想到...
仍有棋子想要胜利。
柳铭似乎想要用鲁莽的行为,来为自己的信念做出愚蠢可笑的辩驳,即便代价可能是他渺小却唯一的生命。
洛言觉得自己这一方如此弱小,而这场战争如此庞大,他们只不过是楚河汉界两边数以万计小兵中的四个。
在这场连规则未知甚至胜负条件都不明的死局中。
四个小卒在原地如没头的苍蝇般乱撞。
最后,就连这四个小卒都没能齐心协力。
其中一个小卒高喊着勇气和希望...毫不犹豫...
渡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