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大门两旁的花童手捧缠绕彩色拉花的牡丹,各色的彩喷在空中飘舞。
两只口衔红色春联的舞狮探头探脑,左右翻身飞出几个武生。锣鼓唢呐与号角齐鸣。
修女和地精、眼镜男和食人花牵手共舞。
赶尸人在抛洒黄色纸钱。
形容枯槁的丧尸从土里钻出。
受惊的白鸽从列队的印第安人羽冠上腾空。
骑着大象的杂技演员指向天空。所有目光朝人们头顶的粉色独角兽飞艇聚拢。
西装革履的金发男人从飞艇上跳下,稳稳地站定在教堂前的青石路上。他从脸抹白妆的艺伎呈上的木盘中拿起话筒,接住身穿洛可可洋裙的妇人递来的花枝,小跑到正中的蛋糕型舞台上,俯身微笑致谢。
“谢谢、谢谢!女士们先生们、庞大的和矮小的、美貌的和枯萎的、活着的和死掉的!欢迎各位莅临盛会的终点站——格洛斯特大教堂!我谨代表本次宴会的承办方‘金盏菊’,感谢各位远道而来!请在场的亲友替我向德古拉一家、狼人家族和可能埋在土里的其他东西传达歉意,我们这儿可是教堂!”
“那边几个是怎么进来的?”台下一只精灵皱眉,冲一旁的黑人牛仔直嘀咕。
“你是说那朵花,还是姜饼人?管他呢。我听说办了年卡就能畅行无阻。”牛仔看见食人花嘴里吐出一个白衣女人。
“丧尸不是怕光来着。”
牛仔扭过头,白了精灵一眼,回头继续吐烟圈:“你看的丧尸太少。”
精灵轻哼一声,转身看见一位高挑的、戴着荷叶般巨大帽子、手提烛灯的魔女。身后跳着几只扫帚。
“作为女巫,太年轻了些。”精灵有些嘲讽意味地说道。
“各位朋友们!钟楼的大厅向你们敞开,宴会即将拉开帷幕。注意文明,注意秩序!还有注意卫生。嘿!那边的虫子,从刀疤脸上下来!”
……
“我现在对你的精神状态表示怀疑,小姐。”
“耐心听我说完。”
“好吧,好吧。魔女小姐。”阿雨笑着说。
宴会前夕。钟楼大厅。
“您和传闻中一样美丽、低调。”金发男人笑着举杯。
“谢谢,堂先生。祝您宴会筹办顺利。”魔女举起香槟。身后的扫帚正在互骂,用扫帚语。
“不不不。顺利,那是庸人才会趋之若鹜的字眼。在这里,在这所教堂,每一出意外都将成为今晚宴会的祝酒,每一场纷争、冲突,都是令人垂涎三尺的精致前菜。丢掉那些繁文缛节吧,小姐,趁你还能回味美酒的余甘,为什么不随兴一些?就像那只三头犬那样。”
男人的笑容意味深长。他口中的刻俄柏正在撕咬用作装饰的布娃娃。
“谢谢你的提醒,我想它可能更喜欢和你作伴。”魔女冷笑道。
“崇高的评价!我等不及要见维吉尔了!”
真是恶心。你和但丁差得远。
魔女拿起香槟,独自走开。
“玩儿得尽兴,小姐!”
魔女摘下帽子走向回廊。四下无人。
和情报一样,进入这里时受到了“非法”的限制。宾客只被允许选择自身的形象,即使暗示自己“手机是一块木盒子”,也无法将手机带进来,其它受到限制的设备同理。
女人想起白天的开幕式,呵。简直是场让剧作家眼前一黑的闹剧。
自身的体征没有异常,是因为仍然选择了人类形象?嗯……不对。
女人使劲捏自己的胳膊,没有任何痛觉。
移除,还是屏蔽?算了。不过这些能说明一点:堂先生,也可能是“金盏菊”的其他人,确实拥有这里的最高权限。这样的话,直接起冲突是不明智的。
但他似乎并不讨厌冲突和意外。对他有利么……
由于天生的超忆症,女人清晰地记得进入这里前的所有事情。同行的宾客们,像什么丧尸、泥怪等,选择这种形象本就有点自甘放弃神智的意味,他们在这里的表现也确实漫无目的、呆滞愚钝;那个精灵和牛仔,在开幕式上的有些话称得上是“出戏”,但后续在大厅里的言语暴露出那只是偶尔的反射,举止也仍紧扣各自的形象,应该是记忆力较好的一类人,能在这里保留一部分思维习惯。
堂先生呢?他给女人的感觉有些诡异。他的偏执有些拙劣,但这种拙劣似乎是对自己的试探。因为只有真正清醒的人,才能察觉他的浮夸……
“小姐。”
可爱的猫头鹰走来。
“宴会已经开始,请您前往大厅。宴会已经开始,请您前往大厅。”
魔女推门进场,映入眼帘的是惨不忍睹的荒诞喜剧。
餐桌上一片狼藉。正中的男人在周围惊慌失措的信徒注目下,拉起犹大的左手亲吻。身材高大、头戴鸟喙面具的黑衣医生,用手中的镰刀自刎;血液溅到一旁的食人魔嘴里,他满意地拍桌;震起的汤汁烫了饕餮一脸,他依然埋头胡吃海喝。
魅魔坐在蛋糕中央,众人争相舔食。妲己扔出肚兜,人们疯狂哄抢。促销!促销!大家的目光被一只人类扮成的兽耳女仆吸引,有人扛着禁止靠近的警示牌吹起口哨,他被人们揍了一顿。一个醉汉爬上巨大暹罗猫的头顶,他也被人拽下来揍了一顿。
富人站在桌上抛撒纸钞,手握牵着女孩们的遛狗绳。房屋和高楼在他脚下丛生,车流为他鸣笛致谢;纪念碑和老棺路过,车主们开窗啐吐唾沫。
幻乐不该有其尽头,一晌欢乐即是永恒;抛却凡俗陈规,肉欲本无隔阂。过往尽已沉沦,无源之水又有如何?
餐食已经告竭。可是鲜腥总是令人迷醉,本能无法割舍。
举起酒杯,举起碗筷刀叉,举起断肢,举起手边的一切。
——我们啃噬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