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雨?”
“嗯。嗯?”
“你又来了。发什么楞呢!”
难得的假期,秦可提前和奶奶说好后,就拉着阿雨来试试今天新开业的游乐园。烈日下的人群有些拥挤吵闹,平添几分酷热。
卡通兔兔形象的游览车上,吃着解暑的冰沙,耳旁的秦可说着笑着。同行的游客们也喧闹着。
阿雨从来都是非常清醒的孩子,从来不会一觉蒙头睡醒、就把昨日发生的事情全部没心没肺地掷之脑后。莫说昨日,就是上个月的事情也不例外。也许这也是阿雨不合群的表现所在——阿雨的记性好得出奇,就连奶奶捡到他那天的穿衣和装饰,阿雨也能回忆得头头是道,以至于别人听了直呼不信。
因此对于上月陪秦可吃完饭后,在老巷口发生的那件事,阿雨清晰地记得。
但并非全部。阿雨被人用抹了药的抹布迷晕的这段时间,他自然是一片糊涂。
这对一个记性极好的人而言是痛苦的。长期以来对过往所有信息实现完整和精细的追忆,已经成为阿雨习以为常的一种生活方式,仿佛过去的记忆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脚后,尽管很少有人能够理解。现在平白无故产生的这一段空白,甚至使他感到不知所措。
冷静下来,先整合已有的信息……阿雨走在回家的石子路上,自言自语道。
比如当那晚阿雨睁开眼时所看到的一切——
眼前是有些昏暗的白炽灯光,斑驳的光与影在书架和桌柜上割据,灯下的浮尘妄自逃逸。阴暗角落里的电热水壶,此刻像野兽般发出凶狠的红光。灰蒙蒙的地下室里堆满了杂物。阿雨想要说话,但疲惫地发不出声。
阿雨扭头看见坐着看书的女人,本能想从沙发上起身,却发现手脚都被绑住。
“啊,你醒了。不好意思,我马上给你解开。但是在那之前,听我说两句。”
纤瘦高挑的女人蹲到阿雨身前,轻轻说道:
“我救了你,我不是你的敌人。松绑后不要乱跑,你需要休息。”
轻柔的言语似乎有种镇痛的效力。阿雨疲惫但紧绷的内心缓缓平静。
阿雨在女人的搀扶下慢慢坐直。
“好些了么,还是不能说话吗?”
“……喝,喝的。”
女人起身去拿水壶。她把一旁的白砂糖拿来,往杯中的开水加了两三勺,再倒入凉白开混匀。
“谢谢。”
阿雨接过红色水杯,温糖水使他神智逐渐缓和。女人微笑着搬来椅子,坐到阿雨对面。
“是我得谢谢你。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没有过激的反抗行为。我知道你现在满肚子问题,不过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
“为什么信任我?你是……第一次看见我吧。我救了你是我的一面之词,你无从验证。”
阿雨轻轻苦笑,他难以形容眼前的女人。准确来讲,他确实如女人所说,无从验证话语的真伪。但是一种奇怪的直觉告诉阿雨,这个女人或许可信。
“我想和你的温柔语气有关。你不会是心理医生?”阿雨看向女人的眼睛。
阿雨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刚才所谓的“直觉”,其实是出于阿雨长期对身边人的观察。阿雨时常反思自身的情商问题,为了合群而在语言和行为上尝试学习模仿——包括那些最细枝末节的微小动作;也因此在这个过程中,阿雨观察、总结了人在许多场景下的诸多生理表现。是的,阿雨觉得自己能够看清这些表现,即使在他相当虚弱时。其中自然也包括人说谎时的,比如眼睛瞳孔微缩什么的。
但这毕竟只是直觉上的经验判断。阿雨明白自己处于被动局面,眼下先探探女人的口风。
“也许很接近哦。”女人笑着说。
“也是,怎么会呢。那可是四个大汉呢。”
“医生也是有习武的哟。活在当下,或许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自己。有多少个自己,或许也说不定。”
“你真是医生?”
“哪里,我开玩笑的。”女人起身把书放回书架。
“我的职业……或者说我的身份,呵。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比如那些绑架你的人?”
她在回避和引导。
“我不记得欠过谁的钱,也不记得得罪过谁……呃,好吧,其实得罪了一些。但是不至于这样吧。难道是我在电话里调戏那几个电诈分子的事情?”
阿雨掏出手机,时间、通讯信号,全部正常。
“要报警的话,还是小心些。绑架你的人里,有人和警察认识。”
阿雨一愣,他听懂了女人的意思。但是这个说法需要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