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口小口的撕扯着那半块硬得木头一样的鱼干，直到那干巴巴的纤维，在嘴里化掉，才极其不舍的咽下去。最后就连那硌牙的鱼骨，都被一点点咬碎，全都吞掉。

一长一少，静夜昏灯下，枯坐着，也没言语。只任凭那豆粒大小的油灯，安静一阵，又突然抽风般的跳跃一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哎呀……”突然间，一声忍痛的吸气，在身后响起。

桂儿和条三，猛地一愣，几乎是同时从床沿上弹了起来。返身去看时，这才想起那两个人来。

清醒过来的是五房老三家的。他当时出头，却被武二一把夺了哨棒去，一棍顶来，正点在额头上。只这一棍，便被挑翻，躺在了烂泥里，进的气少，出的气多。都以为快没了。

不曾想，这一阵的折腾，竟给他缓了过来。

这五房家的，也不是什么好货。虽是醒来了，只觉得头痛欲裂，待看清楚面前是桂儿与条三两人，更是张口就骂。

桂儿冷眼看着他。等他发了一阵疯。

“你要再大喊大叫，将那几个招来……”桂儿朝他身边，努了努嘴。

这时候，那人才算是认清了自己处境。

转眼又看到浑麻，只见他直挺挺的躺着。两个眼睛倒是睁开的，但却一动不动，好似失魂了一样直勾勾向上看着。再往下一看，从肩头到胸前，红通通一片，将那件麻布破衫，全都渍透了。

这时候，也才冷静下来，他昏死得早，后头的事，全然不知。在条三磕磕绊绊的讲述中，才慢慢捋清了事情原委。只骇得他一个劲的咽着唾沫，也不叫唤了。

他摸摸索索的站起来，伴着条三和桂儿立在床沿前。看一眼浑麻，又看一眼条三，再看一眼桂儿。横也不是，竖也不是。

“你还不家去吗？”桂儿此时，已经是完全冷静下来了。

那人听得桂儿这一声，好似听到了仙乐。嘴里规规矩矩的“诶”了一声，应答下来，侧身就往外走。迷迷糊糊，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

“那什么？……嗯，有事，你们叫我。”

见无人答他，他自己又“诶”了一声，往外走去。

黑灯瞎火的夜里，外间一阵扑通的滚地声，动静不小，却竟然不听见叫唤。窸窸窣窣，像是自己爬了起来，几步后，又是一阵扑通的折腾，还是无声。

最后……终于是去得远了。

浑麻挨了两刀，是他之前，从未受过的。

他只知道，一个人的胸腹，是命关所在，就像猪羊牛马，挨宰的时候，那一刀子下去，也就是那些个地方。如今，他已挨了两下，算起来也当是命不久矣了。

他那两颗死白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看着虚空，脸色煞白。就连条三看不过，给他捧了碗水来。他都毫无动静，连吞咽都没有。只任由那凉水，从牙齿缝里流到嘴角，又从嘴角淌到脖子里去。

桂儿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之前在场院上就已经知道了，他其实问题不大。后来那一刀，虽然扎得深，但真还不如肩上的伤重。

但是浑麻自己生意已绝。便成了如今模样。

气息很弱。桂儿又探了探他的脉搏。皮肤冰凉，如同盛夏泉眼里捞出的浮尸，但脉动依然。

桂儿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这才去取了骟牛时候的缝针来。

直到缝针刺入肌肤，再次拉出鲜红的血液，挣得浑麻剧痛难忍，他这才从那空洞的迷蒙中，回过神来。

“干什么？”

“给你缝针。”

“还缝个啥？都要死了……嘶……疼，疼。”浑麻无比虚弱的声音。就是身在跟前，也几乎入耳不闻。

“别弄了，别折磨我了，反正也活不了了。”

桂儿突然就停下了。过了半刻。

“如果我能救活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