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谢躺不住了，他坐了起来，戴上老花镜，隔着办公桌，从老花镜上方瞪着关雨桐。汤林芳斜躺在椅子里，虽然没有动弹，但是也半睁开眯着的眼睛，看着老谢。只有关雨桐，依旧头也不抬，“哗哗哗”翻着画报，嘴里香香地喝着咖啡。关雨桐始终不看老谢，老谢没办法，只好下了折叠床，穿好鞋，亲自走到关雨桐身旁，敲响了关雨桐的桌子，提请关雨桐注意他，关雨桐这才抬眼看向老谢。

关雨桐这么一抬他的墨镜脸，老谢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告诉关雨桐，办公室里不许喝咖啡吗？老谢的话还在肚子里打着转，自己就替关雨桐接了一大堆回答——现在是午休时间，不是上班时间，可以干什么，不可以干什么，自然也不属于老谢你能管辖的范围。老谢若是又祭出弘扬与传承中国茶文化的大旗，那么，关雨桐照样会说，老谢你落伍了，你要与时俱进，与国际接轨，放下中国茶，学习喝外国的咖啡。关雨桐若是再横一些，脖子一梗，来一句，凭什么你们可以喝中国茶，他就不许喝外国咖啡，那他老谢更加无话可接了。保不准，关雨桐还会乘胜追击，反将老谢一军，说老谢你不许我喝咖啡，你倒是让街上不要卖咖啡呀，咖啡既然是在合法销售，人们买咖啡喝就不是违法犯罪，老谢你若能让整个大上海都禁售咖啡，那才能显出你的本事和权威！

老谢一边敲桌子，一边把一肚子话在腹腔内打转再打转，最后像一个武林高手一般，努力将这一肚子的气流压制住，重新引导回下腹，沉入丹田中，消弭吸收掉了。而这个过程，关雨桐和汤林芳两个外人是看不到的，只有老谢自己知道。老谢终于什么话都没说，敲完桌子，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但是，老谢已经没法睡了，他开始收起折叠床和毛毯，拉过椅子来，坐回椅子上，眯上眼睛继续刚才的午休。

关雨桐仰着头，看着老谢站在自己桌旁，手指弹琴一样敲着桌子，眼睛青蛙一样一鼓一鼓，嘴巴却抹了胶水一样，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老谢就这样在他桌子上弹了一会儿钢琴，转身又走了，关雨桐觉得很是莫名奇妙。

这时候，汤林芳却说话了，她对关雨桐说：“小关，咖啡喝多了对牙齿不好，再说了，你的咖啡味影响我睡觉。”

关雨桐听了汤林芳的话，忙忙地收起画报和咖啡，说了声：“哎呀，汤大姐，我这么久忍着不喝咖啡，就是怕我的牙齿被它黑掉。不喝了，不喝了。”关雨桐说完，端着咖啡杯和画报出了人事部办公室，临去时，不忘把门给带上。

过了有好几分钟，关雨桐还没回来，不一会儿，汤林芳听到老谢那边响起了重重的鼻息声，老谢在椅子里重又睡着了，于是汤林芳换了个姿势，也让自己重新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