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你说......王老师怎么样？”
问是肯定要问的，但也要把握好力道嘛，循序渐进才好。
“王老师？你说那个总是穿着军大衣的？蛮不错的啊，你昏迷之后还来看过你呢。之前也经常去咱们的小摊子吃饭，不过我倒是不知道他是你的老师诶。”苏苏偏了偏头，想了片刻说道。
那个穿军大衣，看上去就满脸风霜老实巴交的中年人以前经常到他们的摊位点一份面慢慢吃。
不过他倒是从没刻意和苏苏以及苏牧盘谈过，苏牧也从未在学校外喊过他老师。
若不是苏牧昏迷，王有宝过来看望的话，苏苏还一直不知道王有宝的身份。
“嗯，是啊，一个不错的老师。”
苏牧将中午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边。
气氛有些僵了，苏苏一直看着苏牧，她知道苏牧这么没来由的突然问一遍已经问过的问题，一定是有话想说。
有时候是她做错了事，有时候是别的原因。
难道是想跟自己说中考报名立松？然后直接去王老师的班级？
班主任都是三年一届，一带三年。
等苏牧毕业，王老师会回去带高一的班级，直到他们再高三毕业，循环往复。
这点小要求根本不算什么，好像不用犹豫吧？
苏苏眼神越加疑惑起来。
“那......你有没有想过......想过再多一个照顾你？不是收养啊，主要是我高考后肯定是要离开源城的，你自己在这边，我也不放心。
“王老师的孩子不是参军了吗？不久前战死了，没记错的话他老伴生下孩子的时候，也逝世了。如今只剩下他自己一个孤家寡人。
“所以......他想要资助咱们。”
拐弯抹角实在不是苏牧的风格，更何况是在最熟悉的人身边？
只要苏苏不讨厌王老师的话，问题应该不是很大吧？
他一直都不愿意接受别人无偿的帮助。
无偿的，才是最难还的。
但如今他要高考了，等到大学上了大学肯定不会是在源城，那时候呢？
留下苏苏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虽然苏苏很懂事，但长得太漂亮......又是女孩子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上一世苏苏在五大家旁边开了一家面馆，开业还不到三天就有小黄毛带了一群人去苏苏店里说要“照顾她”。
张口就是“你下面给我吃”。
当时苏牧并不在那里，但他是五大家的人，妹妹又在五大家旁边开了一家面馆，平时便有不少五大家的人会过去吃顿饭什么的。
结果嘛，最嚣张的小黄毛最后躺着出去的，听说还得了臆想症，虽然没死，但每晚噩梦从没缺席过，持续了足足好几年......
现在苏苏已经十四岁了，花一样的年纪，眉眼初开，说声美人胚子毫不过分，更何况这年头变态的人不少，苏牧要说不担心绝不可能。
而王老师的资助，苏牧倒不是看重钱，他们虽然生活并不富裕，但该有的东西他从未吝啬过。
主要是......一个人未免太孤单了一点。
有了王老师的照应，苏牧多少能放心一些。
苏苏沉默了。
那双带着疑惑和好奇的眼睛缓缓、缓缓垂了下来。
“可以不要么？”苏苏声音很轻很轻的说道。
“这么多年了，不是一直只有咱俩？以前那么累都撑下去了，现在我也长大了，为什么要多一个人？”
苏苏不去看苏牧，低着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女孩，咬着嘴唇小小声的说道。
“以前你也没想过把我送出去的......”
那包含着委屈和惊慌的微弱声音如雷霆般狠狠的击打在苏牧的心上。
是啊，送出去。
父母遭逢厄难的时候，他八岁，苏苏四岁。
有时候灾难来的就是那么猝不及防。
毫无准备的苏牧面对着报来噩耗的父亲的战友一下子慌了神。
他不知道要做什么。
应该怎么做。
苏牧张开双臂，将苏苏拥在怀里。
小丫头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但在苏牧的怀里还是缩成小小的一团，小手环过他的腰，不说话也不哭，就是不断的挤着，像是要融入他的胸膛里。
“我会替你拒绝王老师的。”
苏牧揉着苏苏的小脑袋，低声说道。
“嗯。”
窝在苏牧怀里的苏苏用鼻子应了一声，双手越抱越紧。
“你还记得么？以前，大概在爸妈刚刚走不久的时候，他的一个战友想要收养咱们来着。”
看着像是受惊小兽一样的苏苏，苏牧声音格外温柔。
“当时我都想要答应来着，但你不愿意，一只手拉着桌子，一只手紧紧的抓着我的衣服，虽然没有开口，但我知道你的意思。
“以前哥哥不会不要你，以后也不会。”
苏牧拍了拍苏苏的后背，轻声说道。
“我记得。”
将头深深埋在苏牧胸膛上的苏苏抬起了头，却未离开苏牧的怀抱。
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夜空之中最耀眼的星辰。
“那个时候，伯父伯母刚刚离世不久。他们的一个战友想要收养咱们。那个人很好。”苏苏说。
苏牧点头。
即使他们拒绝了他的好意，那个人还经常来探望他们，来了好几年。
后来虽然再未见过，但苏牧不会将别人的恩情就这么忘掉。
“但是那位叔叔身边的女人不好。”苏苏紧接着补充了一句。
“当时她看咱们的眼睛......像是看着某种拖累，满是厌恶和不喜，还说咱们这不祥，恨不得扭头就走。”
苏苏怎么会忘掉那一天？
那一天她最为直观的感受到了伯父伯母离开之后，真正的变化。
他们已经不再是那些叔叔阿姨喜欢的人了，他们成为了包袱、拖累。
当时她的年纪还很小，分不清楚那位阿姨的眼睛里究竟藏着什么情绪。
但这么多年，她做梦的时候，那位阿姨看他们之时的眼睛却总是那么清晰。
他们都成为了孤儿啊。
在那位叔叔说要收养他们的时候，那位阿姨......当时还很年轻的阿姨，一只手都掐在了那位叔叔的腰间，说“你要他们做什么？”
苏苏永远也不会忘了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