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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涛和高跃进是小学四年级后的同班同学,那时候李安涛全家刚从茯苓大队搬迁新宏大队,上学也从茯苓大队小学转学到新宏大队小学。向来学习优秀的李安涛开学后不久就在学习上展露头角,语文老师,数学老师在课上夸,课后也夸,成了班级的明星。而靠身高,靠武力,靠欺负其他弱小同学成为孩子王的高跃进,心里很不服气,在学校多次找李安涛的茬,但都被李安涛巧妙地躲避了。
终于,在一个寒冷的冬天,高跃进和他的两个“狗腿子”冯练钢冯练铁找到了机会。高跃进冯练钢冯练铁在大路上走着,他们看见前面李安波李安涛和其他几个同学在大路上有说有笑地走着。高跃进让冯练钢冯练铁停下来,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然后又分开。冯练钢先加紧几步,超过李安涛和其他几个同学,来到李安波身后,把李安涛和李安波隔开。先发难的是和李安涛一般高但比李安涛强壮的冯练铁,他超过其他几个同学,边假装打招呼边向李安涛身上靠,李安涛已察觉他不怀好意,不但停了下来,还扭头向后走了几步,同冯练铁拉开了安全距离,悻悻的冯练铁只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在前面走。走在一群学生最后面的,跟李安涛一样单薄,但比李安涛高半个头的高跃进见自己的“狗腿子”没得逞,他也不装了,急忙推开走在他前面的几个同学,加快脚步,向李安涛斜撞去,李安涛像后脑勺长了眼一样,快走几步,高跃进撞了个空,撞了个空的高跃进很恼怒,他见李安涛是向前避开他的撞击的,他又蓄足劲,用比上次更快的速度,瞅准靠前一点的点位,向李安涛狠狠撞去。谁知这次李安涛这次不向前快步躲避了,他在高跃进快要撞到他的那一刹那,向后急退一步,飞快伸出右手,对着已经急冲到他前面的高跃进的后背轻轻一推。“噗通!”本来冲刺速度就较快,又没撞到人,还被李安涛在后背助力的高跃进像一只恶狗一样扑进了冬水田里。“哇,哇哇...”已经十三岁,平时只知道欺负弱小同学的高跃进居然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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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进同学,你和我兄弟怎么一见面就掐架?”一直在前面走着的李安波转身对高跃进笑着问道。
“掐...掐架?你兄弟有时候有点不识逗。”本来准备向李安涛发难的高跃进解释道。
“你不晓得哦,我兄弟虽然在公社当代课老师,但一个月就发十几块钱,他这几天正郁闷哩!”
“原来是这样,那...那我不跟你兄弟计较。”高跃进脸上露出了笑容。
“大才子,我们的老班长,要不别去当一个月十几块钱的“孩子王”了,跟我们一样回家修地球不更省心。”现在已经长得又高又壮的高跃进轻轻地拍着比他矮半个头的李安涛的肩膀说道。
李安涛故意把头扭向一边,不接高跃进的话。
“二十几岁的人了,都该接婆娘了,还真像个童子鸡一样。”高跃进有些得意地说道,他读初中时就是校霸,交过女朋友。
“我也是童子鸡,我比你们两个都大一岁,要不先把你妹妹介绍给我处处对象。”李安波边说边紧走几步,提前躲避高跃进。
“我揍你丫的”高跃进向李安波追打过去。
在距大路边不远的水田里,有几只鸭子,他们一会把头和大半节脖子伸进水里有节奏地抖动着,啜到一粒螺蛳或一条泥鳅,长长的脖子带着头摇摆,把螺蛳或者泥鳅吞进肚子里,然后把头左右摇晃,看看大路上的人类在干什么,如果发现大路上的人类在盯着它们看或是在大声的吵闹,它们就扑凌翅膀快速向水田中央逃去,如果看到人类在有序地前进,平和地交谈,它们就会又继续把头和大半节脖子伸进水里有节奏地抖动着...。
路过徐有芳老师家的坡脚,又路过八庙中学由教室和教师宿舍两个建筑相夹而成的简易校门,李安涛和他二哥李安波来到了八庙集场。
李安波在前面,李安涛在后面,他们接踵摩肩的人流中穿梭着,而人流中的人有顺向也有逆向的,有男的也有女的,有俊的也有丑的...,李安涛李安波他们没有停下甚至放慢一点脚步,他们急急地穿过杂货市,水果市,理发洗面市,蔬菜市,猪肉市,最后来到了家禽家畜水产市。家禽家畜水产市买卖的种类很多:有卖鸡鸭鹅鸽子的,有卖小猫小狗的,有卖泥鳅黄鳝鲫鱼鲤鱼王八乌龟的。李安波找了一个靠边位置站着,他让李安涛站在他的身边,然后他们两个把四只母鸡和一只公鸡在身前放下来,等待买鸡的人来询价。
“你这个鸡多少钱一斤?”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问道。
“你是要母鸡还是公鸡?”李安波把中年男人从头到脚由上到下看了一遍。
“母鸡多少?”中年男人问道。
“八毛一斤。”李安波知道八庙集的猪肉今年年开年后一直是八毛一斤,他也知道活鸡比猪肉便宜。
“那只公鸡呢?”中年男人指着李安涛身下的公鸡问道。
“八毛五一斤。”李安涛不知道该说多少,正为难的时候,李安波回道。
“小兄弟,你们是不知道市场价钱么,这样子,母鸡六毛五,公鸡七毛,我五只一起买了。”中年男人用眼睛把李安波李安涛快速地全身上下扫了一遍。
“我不知道价钱,我上次赶集就是这个价钱卖的。”李安涛听见他二哥李安波又开始说谎话了。
“那好吧,我今天就看你这个价钱能不能卖掉一只鸡。”中年男人说完转身走了。
“三弟,你就在这里守着,有人要买鸡的话,母鸡少了七毛五,公鸡少了八毛别卖。”“我要去问问其他人卖鸡卖多少一斤。”
李安涛看到他二哥在这个卖鸡的人面前站站,然后问几句,又在那个卖鸡的人前面问几句,然后站站。
“安涛,你在卖鸡啊!”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
“哦,是...是张校长,我在帮我二哥卖。”李安涛看见是张校长,感觉脸上有些热热的。
“啊,你这只母鸡多少钱一斤,我正准备买只母鸡来吃呢。”左手拎着一条猪肉的张校长用右手指着一只母鸡问道。
“张校长喜欢吃,拎回家就是了,不要钱。”李安涛对自己这样说感觉很诧异。
“你开啥子玩笑,你是卖鸡的,我是买鸡的,我在你这里买只鸡不要钱。”张校长边说边用手指扶了一下眼镜,用难以相信的眼神看着周安涛。
“啊,是张校长哦,您好!您好!我是李安涛的二哥李安波。”李安波问完鸡价回来恰好看见张校长和李安涛在说话。
“我认识你,你是李安波,你上初中时和你弟弟李安涛同级不同班,你读书成绩还挺好的。”张校长也想起了李安波。
“哪里哪里,成绩好也不来卖鸡了”李安波回答道。
“各行各业平等嘛,而且我们老师也不轻松,你问一下你老弟就知道了”张校长回道。“对了,你这母鸡多少钱一斤,我正准备买一只呢。”张校长接着说道。
“本来卖七毛五一斤的,卖给您就整数七毛一斤。”李安波边说边抓起母鸡到农资店去称重。
“张老师,四斤半,三块一毛五分钱,收个整数——三块钱。”李安波从农资店过完称回来说道。
“那怎么行,是多少就收多少”张校长从衣兜掏出几张票,只有一张五元的,两张一元的。“那你找我一元八毛五。”他把那张五元递给了李安波。“我没有零票,只有两张一块的。”李安波从衣兜掏出一叠钱,抽出两张一元的往张校长手上塞。“那怎么行,你去农资店里错钱。”张校长不接李安波递过来的钱。“张校长,你一个校长怎么斤斤计较的呢。”李安波见张校长不接钱,就直接把钱塞到了张校长的衣兜里。“张校长,快回去做饭吧,在外面耍久了,师母着急。”李安波看见张校长还想说什么,他忙说一句打趣的话。张校长看了一眼李海波,讪讪地走了。
“三弟,我刚才去问了几个卖鸡的,他们母鸡有卖七毛七毛五的,公鸡有七毛五八毛的,我们就按照这个价钱卖,刚才最早来买鸡的那个男的是贩鸡的,所以他出的价钱低。”
李安涛点点头,站在一只公鸡后的他学着站在三只母鸡后的二哥一样: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每一个看了几眼他们面前的鸡或者看都看他们的鸡的路过的人;当面前什么人也没有的时候,就看其他卖鸡的人卖了几只鸡,还剩几只鸡;当有买鸡的人和卖鸡的人讨价还价时,就屏住呼吸,伸长耳朵,尽力偷听到买鸡人最后出的买价;当买鸡人和卖鸡人价钱没谈拢走开时,如果向其他卖鸡的人走去买鸡时,就继续屏息偷听,如果是向自己走来或是向自己的方向走来,就可以出声招呼买鸡的人到自己这里来买鸡了。
“大姐,到我这里来看看。”李安波向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轻声急切地叫到。
“买鸡的,到我这里来买。”“买鸡的,我这里也有。”“我这里也有,价钱还可以谈。”李安波李安涛身边其他卖鸡也急急地叫道。
穿着整洁干净妇女对面前四个叫她买鸡的人看了一眼后,又对他们身前的鸡仔细看着。
“姐,你过来看嘛。”李安波急忙提起身前的一只母鸡,拎着拴鸡绳左侧右侧地来回摇晃,把母鸡除了屁股面的所有面都展示给妇女看了几遍。
其他三个卖鸡的见李安波这样拉客这样展示鸡,也一边嘴巴急急地叫道“来看嘛。”“来看啊。”“快来看。”也一边有模有样地把鸡提起来展示:有上下提放的,有左右横拉的,还有一个先上下提放,后左右横拉的。
李安涛不自觉地向下蹲了一下,后又急忙打住蹲势,绷紧脸,装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什么事情都没想过一样。
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站在四个向她急切卖鸡的人面前,有一些难为情,不知道该去买哪个人的鸡。
“姐,你过来嘛。”李安波边轻声地叫道边空出右手不经意地向鸡的鸡嗉子摸去。
中年妇女终于下定了决心,挺了挺胸,坚定地向李安波和他手上的鸡走去。
这只母鸡重五斤二两,七角五一斤,总价三元九角,中年妇女掏出四张一元的纸币给李安波,李安波掏出钱叠,准备翻找出一角给妇女,妇女说就一角钱,不用找了,扭头走了。
李安涛看看自己面前的一只公鸡和他二哥面前剩下的两只母鸡,对今天的暂时战果很满意,因为以前大嫂卖鸡的时候,有赶集提两只去,散集提一只回的,也有赶集提三只去,散集提一只回的。而今天集市还不到半场,他两兄弟就只剩下一半的鸡数了,看样子,今天把剩下的三只卖完没问题。
“卖鸡的,你的鸡还没卖完,现在还卖不卖给我。”李安波说他是鸡贩的那个中年男子回来了。
“卖呀,卖谁都是卖,你出多少钱一斤?”李安波问道。
“...母鸡六毛,公鸡六毛五。”中年男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很快,他又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母鸡六毛五,公鸡七毛。还是你刚才出的价钱。”李安波正色地说道。
“好吧,哪个龟儿子哄你,我在那边买的母鸡六毛一斤,公鸡六毛五一斤。”中年男子眯缝着细眼,赌咒发誓地说道。
“我的鸡跟他们的不一样,这样子——母鸡六毛三分,公鸡六毛八分。”李安波边斩钉截铁地说道边用手向一只母鸡的嗉囊摸去。
“好,成交!”中年男子摸了一下另一只母鸡的嗉囊后,豪气地说道。
“三弟,你把公鸡提起走,我们去农资门市过称。”左右手各提着一只母鸡的李安波对李安涛眨着眼睛说道。
“二哥,我觉得你卖便宜了,公鸡要卖七毛五一斤我才卖。”李安涛用抱怨的口气对李安波说道,李安涛明白了李安波眨眼睛的意思。
“你勒各小兄弟,我都和你哥哥讲好价钱了。”中年男子欺身去抢已被李安涛提在手上的公鸡。
“你这个鸡贩子,别人都不卖,你去抢别人的鸡干啥子。”一个悦耳的声音大声说道。
李安涛,李安波,鸡贩,都被吓了一跳。
“啥子抢别人的鸡哟,就算我强买他的鸡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你又不买。”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鸡贩子。
“啥子没关系,我...我也是来买鸡的。”讲话悦耳的女孩说道。
“买鸡,你打胡乱说,你...你都不像买鸡的。”鸡贩子看着打扮好看的年轻女孩子。
“就你要买鸡,我就不能买么?”年轻女孩对着鸡贩子呛道。
“那个卖鸡的,你手上的公鸡要多少钱一斤?”年轻女孩眨着大眼睛问站在那里有些发呆的李安涛。
“七...七毛五一斤。”李安涛有些回过神来了。
“好,我就出七毛五一斤,走,去过称。”年轻女孩对李安涛又递了一个眼色。
“啊,我今天还日怪了,我出七毛八一斤。”鸡贩子叫道。
“我出八毛一斤。”女孩子叫着继续加价。
“你,你还怪哩,你究竟是不是来买鸡的,你非要和我来抢这只鸡么。”鸡贩子有些激动地说道。“好,我跟你两个抢了,我就买他们的两只母鸡。”鸡贩子转了转眼珠子。
“买鸡的,你确定要买我三弟那只公鸡。”李安波回了回神,他感觉有一点莫名其妙。
“买呀,当然买,不买我在这里干啥子。”女孩挺身说道,就差点拍胸脯了。“八毛一斤啊。”她为了表示确信,还重复说了一下价钱。
“你...你真要买。”李安涛有一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还骗你么,走,去过秤!”女孩抢过李安涛手上的拎鸡绳,扯着李安涛的衣角,向农资门市走去。
“徐...徐有芳,你...你真的要买我的公鸡么?”李安涛还是不相信徐有芳真的要买他的鸡。
“买,真的买,真金白银地买。”徐有芳作势一本正经地的回答,然后用右手捂着嘴,左手扯着李安涛的衣角,向农资门市奔去。
过秤,公鸡重六斤半。
徐有芳掏出钱包,从里面取出一张五元,两张一角的三张纸币,顺势递给了后面和鸡贩子来称母鸡重量的李安波。李安波嘴角挂着笑,麻利地接过徐有芳递过来的钱。鸡贩子看了看徐有芳,又看了看李安涛,皱着疑惑的眉头,满嘴嘟囔地去看李安波给母鸡过秤去了。
“卖鸡的,我买了你六七斤重的大公鸡,提都提不动,你不帮我送回家么。”徐有芳扭头面对李安涛的脸正色地说道。
“三弟,你就送一下她嘛,油盐我会买好的”正在给母鸡过秤的李安波扭头对着徐有芳说道。
“卖鸡的,走了。”徐有芳扭头对李安涛俏皮地命令道,她不经意间看到鸡贩子的眉头舒展了,嘴角还挂满了笑意。
一九七九年,暮春,阳光明媚,气温适中,体感舒服,八庙公社集场唯一条土街上,一个手提公鸡,衣着朴素,身体单薄,面容俊朗的男青年在慢慢地一步一步行走着,他的前面,有一位左肩搭肩包,穿粉红连衣裙,轻盈飘逸,面容俏丽的女青年静静地引领着他,集场上的人,有些若无其事,有些驻足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