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张校长拿起备课桌上的钉锤,走出办公室,向夹在南北两排教室中间的泥土操场望了一眼,举起钉锤对着挂在办公室门旁边屋檐下的一块生铁重重地敲了三下。
“哗啦啦,啦啦哗!”本来还在操场或几人一起嬉闹或单个独自游荡或转陀螺拉弹弓或拍烟盒扇糖纸或逐纸飞机射纸火箭的学生们刹那间向操场北面的三个门和南面的三个门跑去。其中有一个向操场北面最西端的教室门跑去的男学生跑了一段后,慢了下来,他看着在他前面奔跑的学生虚唾了一口唾沫:“呸!呸!呸!跑那么快干嘛,是急着去吃龙肉么。”跑在前面的一个女学生边跑边说道“你还晓不得哦!我们语文换新老师了,你还不跑快点。”男生听到女生这么一说,他还把慢跑换成了走,磨磨蹭蹭地来到了教室。
“站住!”已经向初一一班全班同学做了二十秒钟自我介绍的新语文老师叫住了这个上课迟到,又不喊“报告”,像旁若无人地遛进教室的男学生。“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迟到?”新老师接着板着脸问到。
“我没有迟到啊!我不是进教室了么?”已经快要落座的男学生拧着脖子回到。“你还没迟到,其他同学都到了二三十秒钟了”新老师手腕上没有手表,只能估时间。“那是他们跑得快,我害怕摔跟头,不敢跑快了。”男同学边说边坐了下去。“嘿嘿嘿,哈哈哈!”教室后面几排得几个男生笑了起来。站在讲桌后面的新老师脸上泛起了红晕,几次张口想说话,最后还是没说成,他顿了顿,决定把刚才被那个迟到的学生中途打断的自我介绍在重新做一下,只是换成了简洁的版本:“大家好!我叫李安涛,是你们初一年级两个班新学期的语文老师,也是你们一班的班主任,以后你们的语文课由我来教——。”李安涛讲了几句,闭口不说了,他扬起红晕已经褪去的脸,眼睛向前几排的同学扫去。“啪!啪!”坐在前几排的几个学生还是抓住了节奏,带头鼓起掌来,“啪啪!啪啪啪!”终于整个教室都响起了掌声。李安涛在啪啪掌声刚过最高潮的时候,张开双掌,掌心向下,作势往下压了压。啪啪掌声渐渐小了下来,李安涛在掌声快要消失的时候“咳,咳!”两声清了一下嗓门,然后尽量用字正腔圆的腔调说到:“同学们——,请翻到第一页,今天我们上第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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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在整个初中三个年级六个班约一百七十几个学生都放学离校,在八庙初级中学除了张校长和新任李老师以外其他老师都回宿舍或回家后,在李安涛年前登记参考代课老师登记室里,实际上也是整个八庙初级中学十几个老师的备课室里,张校长站在李老师的备课桌前,微笑地看着正在低头备课的李老师问到“安涛,怎么这么晚了都不回家?”“我把明天的课备好了再回。”李安涛放下笔,抬起头,对着张校长的笑脸使劲地点了几下。“那你今天第一天当老师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张校长关切地问到。“都还好,没...没得啥子苦难。”李安涛赶紧回到。“我听说一班的张万润同学在你课上故意迟到,还找借口说自己怕摔跟斗,跑不动。”张校长接着说。“有...有这回事,你怎么知道的?”李老师对张校长知道这件事感到有些吃惊,不自觉地问到。“我听说你起先有些发懵,但最后还是很好地处理了这件事。”张校长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谈不上,谈不上。”李老师在领导面前很谦虚。“以后不管工作上,还是生活上有啥子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觉得你以后会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教师的。”张校长轻轻地拍了一下李老师的肩膀,走出了备课室。
李安涛捡起笔,想继续把课备完,但他感情思想丰富的毛病又犯了:“张校长在自己上初中的时候就是学校的语文老师,虽然他那时候教的其他班级的语文,没有教自己。但是张老师那时候应该就认识自己,因为自己一直是班上的第一名...”“哦,对了张老师那时候是徐...徐有芳同学那个年级的语文老师。”“咦,有点意外,徐有芳同学这次也考上了代课老师,刘柱龙却没考上,学校也公布每个考员的具体得了多少分,虽然说是我考了第一名,但我也不知道我这个第一名比第二名许有芳多多少分呢”“啊,还是先把课备好吧,待会回家还要干农活...”
走在乡间的大路上,李安涛的心情今天还不错,虽然在他老师生涯的第一学期第一节课上有一个小插曲,但他还是除了当时对那个学生的狡辩有点生气和不知所措外,他后来也完全释怀了,他现在有点幸庆当时他采取了合理的处理方式,他觉得他自己还是很会教书的“对对,教书不仅仅是上课讲课,还有很多其他事情,何况自己还是初一一班的班主任呢。”“不知道徐老师今天上课上的怎么样,她上课有没有碰到学生故意迟到或调皮捣蛋的呢,她今天下午在学校放学后就离校了,她是在家里备课么。”“现在我教初一两个班的语文,她教两个班数学,又分别是一二班的班主任,那我还要和她搞好关系呢。”“徐老师还比较好沟通,我们以后一定能成为好搭档。”
李安涛边走边想,想得越来越多,走得也越来越开,最后又跑了起来,身体左边或右侧的农人,大路下面的水田,大路旁边的菜地,近处的丘坡,远处的巴岳山...,都或高或低,或快或慢,或清晰或模糊地向他身后移去。
傍晚,天默默黑的时候,李安涛跑到了李家坡,回到了家里。他穿过堂屋,来到灶屋,看到大嫂正在把后坡捡的枯树枝往柴灶洞里塞,柴灶洞上面的大黑锅里是用竹条编制成的锅盖盖着的木质饭甄,锅盖上白气在向屋顶的瓦冲去。
李安涛很口渴,他跑向在灶屋通向北觉屋的门洞的侧边,半埋在灶屋的夯土里的烧制红原色水缸,右手抓起扣在水缸上的竹条制的平缸盖上的锡瓢,左手拎起缸盖上的竹篾拧制的提手,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脖子上突出的喉结有节奏地跳跃着,一会儿,喉结停止了跳动,李安涛把嘴上的瓢放了下来,看了一下瓢里剩下不多的水,又把水瓢往嘴上撞去,直把锡瓢喝了过底朝天。他把锡瓢水缸盖扣回盖回原处,转身冲向贴在灶屋西北角,用四块薄青石板围四面,水泥抹平封死池底和石板交接处,没有顶盖,有两面贴切在灶屋西土墙北土墙的畜饮用水池,看了一眼,发现只有半缸水。
“大嫂,我去“漫水井”挑用水去了”,他抓起斜靠在北墙的木质水挑,双手把水挑举起斜越过头顶,把水挑搁肩膀间,左右手顺着缠死在水挑端头上的挑绳滑拉下去,抓住了垂吊在挑绳下面的黑色跳水钩,佝着上半身,左一钩,右一钩,把靠用水池边上的两个锑水桶钩了起来,转身向堂屋冲去。
“安涛,挑两三挑就够了啊,要吃晚饭了!”已冲进了堂屋的安涛听到身后传来了大嫂的声音。
李安涛把水挑虚搁在肩上,左右手上胳膊斜抬着,下手臂斜垂着,手指抓紧锑水桶的提子,苟着上半身,发动双腿,跑过院坝,向李家坡坡脚的“宝肋田”跑去。
不到三分钟,李安涛跑到了自家去年在大队执行分田到户政策后才固定给他李家耕种的“月亮田”边,他又加把劲,越过了“月亮田”的那段以大路为田埂的石板路,又向下斜跑了十几步,终于来到了“漫水井”边上。“漫水井”的水位同“宝肋田”的水位一样高,李安涛连水挑都没有卸下,身体左一斜右一斜,两锑桶就满满地打满了水,他双腿蹬地,腰一直,肩膀一挺,肩上的水挑“吱!”一声,端头向下垂去,瞬间变成了有优美弧线的弓。李安涛肩负优美的弓,双脚右像发动机一样跑了起来,当他跑过“月亮田”,刚要爬李家坡坡脚上的Z字小上坡路时,他就有点气喘吁吁了,他只得慢了下来,脚下的上坡路虽然奔走了千百遍,但肩上大约重八九十的两桶水也让他很吃力,他只得喘着气,硬挺着肩膀,提着双脚向上爬,终于Z字小上坡路爬了一半了,抬头望着眼前的上坡路,李安涛心理闪过休息一下的念头,但随即他又迈开了双腿,他想他还有两挑水要挑了,现在第一挑就要休息,那后面两挑怎么办。终于,拖着双腿,喘着粗气的李安涛把水挑到了堂屋的院坝前,他停顿了一下,挺了挺上半身,胸口压了压气息,抬高步子,穿过堂屋,来到灶屋,使把劲,把一挑水倒进了畜用水池。
李安涛转过身,看见大嫂还在切莴笋,知道爷大哥二哥他们还没回来,大嫂的菜也还没开始炒,他放下心了,他知道要是爷他们回来了,或者大嫂炒好了菜,他们一定不会再让他去挑水了。
跑过院坝,李安涛想像挑第一条水那样跑快点,但是他发现现在不能够了因为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下坡的小路已经看不太清了,现在只能尽量低下头,伸长脖子,才能看到已经模糊了的路面,眼前的路面是模糊的,当然就不敢迈开大步跑了,只能双脚踩低步子,摸索前进。李安涛有点抱怨为什么天黑得这么快,不过,他又咧了咧嘴...。终于,他又来到了“漫水井”,左侧身,放下左水桶打水,右侧身,放下右水桶打水...在他蹲身使劲准备站起来的时候,一个尖尖的声音传来:“下面有人在挑水么?”
“有,是我。”李安涛急忙答到,他知道因为大路到“漫水井”的小路又窄又斜,还因为挑水桶晃悠洒了水在路面,使路面很湿滑,根本不能让两个挑着水桶的人错身而过。
““我”!“我”是哪个,你不是当没说么!”尖声尖气的人抢白到。
“我是李安涛啊”李安涛实际上从尖声尖气的人问有没有人在挑水的时候就知道对方是冯家院子的冯练钢了,他也知道冯练钢在听到他说挑水的人是自己的时候就听出他是李安涛了。
“哦,你不是到公社去教书,去吃皇粮了么?怎么还乌漆麻黑地来挑水哦!”冯练钢用很吃惊的语气叫到。
“没吃皇粮,就是个临时代课老师。”李安涛不卑不亢地回道。
“哦,一个临时老师还那么干积极,搞得白天不来挑水,晚上来打黢黑。”冯练钢用不可置信的语气大叫到。
“冯兄弟,你让一下我,我挑了这挑,还要挑一挑呢。”李安涛不想再和冯练钢瞎咧咧下去。
“让一下你,路又不是我家的,你说得好像路是我家的一样。”冯练钢继续嚷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