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秋千上的柳天河有一口没一口地夹着便当盒里的烤三文鱼片,俯视着天台底下那棵没有名字的四季枫树。
在秋风的教唆下,无名古树招摇着古老的苍劲枝条,不复盛年的枫叶如白绒绒的蒲公英自由地坠落在地上,金黄的初色随着秋天的过渡也失去了原有的色调,变得枯黄而憔悴。
说起来,再过43天就是冬天了,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却没有任何关于寒假的期待,倒是盼望还没到来的假期早一点结束。
“天河,我喜欢你。”
杏像是闲聊似地说出了能够令一般人心惊肉跳的话语。
然而柳天河早已练就了皮笑肉不笑的过硬本领,远非常人拍马能及。
“我记得你上次说过这话了。”
“你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那封告白信的文采真是非凡,令我悲喜交集感动不已,我彻夜长读了数次,都不禁为你的文采感到赞赏-『啊...你一定是夏目漱石先生的转世...』-我如此深信着。”
“呃...真的有那么夸张吗?”
左边的腮帮子里塞满豆沙包的杏停下了咀嚼的动作,呆愣的表情看上去颇有几分花栗鼠的神韵。
端着吃完的便当从秋千上起身的天河将便当盒放下后,引吭高歌道:
“‘我是1年A班的栗山杏~天河君~我一直以来都在偷偷注视着你~一直以来都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你....你你、突然说...说什么傻话啊?!”
一想到那羞于启齿的文字正在被告白对象大声对着天空朗读出来,杏就感到无地自容,当即用手上所剩无几的大块豆沙包堵住了柳天河的嘴。
“嗝~”
不管是嘴里被人塞了什么食物都照单全收的柳天河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
“.......”
偷鸡不成蚀把面包的栗山杏悲剧地看着空空的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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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的午饭还给我。”
“谁叫你要请我吃东西的,人生无常。”
“便当,拿来。”
“全吃光光好了,给你留了第四层的量。”
第四层什么都没有,并不是用光学迷彩掩盖住了食物的痕迹,而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这根本就是欺诈好不好!”
“你现在赶快趁着还没消化对着我的肚子打上一拳,我就大发慈悲地把我的那份也吐出来给你。”
“好恶心...”
代表了『恶心』的痛苦表情,从杏的脸上源源不断涌现。
“那可是酶处理过的食物,营养价值无可估量。”
“说来说去还不是呕吐物!”
“那可是呕吐物,营养价值无量...”
“你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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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唯一一封柳天河看过的最为与众不同的告白信,通篇至少写满了200个以上的“喜欢”,近代产生的文学大家们都没有这个能力写出代表如此复杂情感的文字,这是难得的文学造诣。
“不会真的写的很烂吧?”
距离呕吐物的话题告一段落的杏托着脸颊无望地眺望着找不到焦点的蔚蓝天空。
“你自己写的东西我怎么知道。”
“就不能给一些有用的评价吗?”
“把所有的‘喜欢’都改成‘爱’字就好了。”
饭后的杏坐在秋千上伸了个懒腰,以便于胃部的蠕动。
“读起来会不会很奇怪?『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什么的,感觉不像是在告白啊...更像是在发酒疯。”
“不就是你吗?”
“再说这么伤人的话就打飞你。”
沉默维持了30秒。
“你应该知道我是不主张恋爱的吧?”
柳天河无聊地荡起了秋千。
“‘粉碎机’的名号可是如雷贯耳呢。”
“既然都了解到这个份上了,为什么还要送告白信?”
“家里的那位爷爷说过——‘要是有这样一位上心的孙女婿就好了呢,以后小杏的婚嫁就有着落了’,告白的文字也是临时想出来的,没什么艺术效果,没想到你反而一点也不介意。”
会拜托孙女去向男生告白的爷爷,这种设定还真是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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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那位爷爷我见过吗?”
“开学第一天。”
“那是......”
眉头一挑的柳天河迅速回想起了前因后果。
入学式的那天,由于前一天晚上被名光学姐折磨的精疲力尽的柳天河幸运地忘记设闹钟而睡过头,几乎赶在结束以后才抵达礼堂,中途骑着脚踏车爬上坂道之时,在路旁看见一位摔倒的老人,大概是伤到脚了,很吃力地在草地上匍匐前进。
本性善良的柳天河见到此情此景,连重要的入学式上迟到的后果都抛在脑后,停下脚踏车将那位老人扶了起来,以“您的腿脚方便吗?不方便的话您住在哪里?我送您回去”的热心话语询问着。
得知老人的风湿病发作,他暂时将没有后座的脚踏车锁在了路边的电线杆上,背着佝偻的老人去找水果店的野村大婶寻求帮助,最终老人的子女及时赶到,表达了无以复加的感激之情,并拿出5万円现金恳请柳天河收下,却得到了温暖人心的回答——
『我曾经受到过很多人的帮助,他们都没有向我索取过任何回报,还请你们将这份无偿的善意延续下去,这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了。』
随后在那对夫妻钦佩的眼神目送下,柳天河双腿抽搐似的拼命朝着学校的方向冲刺而去。
结果还是迟到了。
整整迟到了1小时17分钟。
迟到的惩罚,除了烙印在“40多年来从未有学生(包括新生)迟到过的名光,而且还是第一位”的耻辱柱上之外,还被以“恶毒的拷打”著称的教导主任-《SM方面的世界级选手》——淡天四季一只手拎进教导处,承受着长达30分钟狂风暴雨般的狰狞说教轰炸,连男人的尊严也一并失去,宛如丧家之犬拖着沉重的身躯回到了1年B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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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那位爷爷也太不靠谱了...因为这种小事就要把孙女送给我,这样的话生多少个孙女都不够用的吧?”
“小...小事?”
一直放开双手双脚任由柳天河荡着秋千的栗山杏一只脚猛地踩在了地上。
秋千再也动不了了。
“难道不是吗?”
天河用无所谓的语气反问道。
杏强硬地用手掌固定住了天河的两颊。
“看着我的眼睛。”
“我向你保证,眼睛里没有眼屎,眼角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