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第十层是第九位阎王大人的家,先前总阎王殿给他寻摸的好住处在第十八层,他嫌那处每日尖叫哀声痛嚎的人太多,扰人清静,最终选了个第十层。
阎王殿中,不远处便是蒸腾着像是从地底涌出的赤色岩浆,叮当作响的铁链碰撞声好似某位打铁专业人士正费尽心力打造一把好武器,可实则随着扑通一声,铁链捆着的那些虚无的灵魂被踢进了滚烫的岩浆河,连一声呼叫都来不及。
奇怪的是,大概是对这些肮脏的灵魂的惩戒,他们本来轻若鸿毛,毫无知觉,可在被投下岩浆中的那一刻,身体却像活生生的人一样做出了反应。
阎王大人看着这些景象已看了百来年,像是一部无声的电影,他渐渐地,眼皮沉重,跌进了梦中。
整个阎王殿,像陷入了一片死寂,幽幽的鬼火在四处盘旋,大殿的木门闭得死紧。
刘行之,刘行之……
他本来是没有名字的,带着残缺丢失的记忆,迷茫且冷漠。他的眼睛呆滞地望向一旁,呼救声愈来愈惨烈,那是一堆小鬼伏着身子扬着血腥的嘴角在分食撕拽着某个人的身躯,哦,应该不算是人了。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脑海中是呓语一样的引导声,唤他往前走。
跟着巨大却整齐的人潮,他走上了一座桥。
他看不见自己的前面有什么,连踮起脚尖都做不到,身体从这里开始越发沉重起来,只听见一遍遍如咒语一样的“忘却前尘,转世回生”那声音暗哑得如同步入老态垂死挣扎的老妪,却阴冷无比。
快排到他位置的时候,前面的壮汉端起一个古朴的瓷碗,仰头把什么东西一饮而尽,然后抹了抹嘴,手肘向后下方冲的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重力击了一把,从桥沿上翻下来,跌进黑咕隆咚的河里。
他很意外,这条河看起来并不深,他的每一步却都踩不到实处。在水里扑腾了几下,那黑色的河水仿佛突然活了过来,掀着猛浪把挣扎着喊救命的他一遍遍拍进冰凉的河水里。
他觉得这水有什么问题,沉重,悲痛,绝望一股脑地袭上他最后一丝意识,脚上似被坠上千斤重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桥上的人依旧没什么反应,少了他的位置很快被别人补上了。他突然恐惧了起来,嘴巴颤动着大喊着救命,明明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只艰难地做出了口型,这一次,竟然灵验了。
坐在桥头上的老妪佝偻着背,慢吞吞地转过身子,那张脸居然艳丽年轻,可皮肤惨白呈淡灰色,看见他落河,那双晦暗的眼睛竟幽幽地闪着光芒,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又惊讶又好奇。
他拍打着水花,却像是搁浅的船只不能挪动半分。
再次向那老妪求助时,那人站起身来。
看见那样的面容,他觉得再叫老妪已经不太合适。那人笑着,嘴角以诡异的弧度上扬着,迟钝又生硬,微张的嘴巴里,他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
心里惊惧万分,他却发不出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