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无地自容,还请官家问罪!”
真德秀没有为自己找任何借口,直接躬身长拜向赵昀请罪。
“真中书何须如此,朕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相反搭上前程为学生求情,以身立教令人钦佩!”
经筵讲师就是皇帝培养政治班底的根基,就算赵昀并不认同程朱理学那套理念,但他认可真德秀的人品跟能力。
如果能顺势拉拢真德秀,乃至于朝中理学一派,那么赵昀就有了对抗整个史党的资本。同时他的这句称赞,某种意义上也是对郑清之的一种潜意识暗示。
同样为人师表,有朝一日你郑清之,能做到搭上前程以身立教,为了学生赵昀去对抗史弥远吗?
“臣羞愧难当!”
赵昀表现的越大度,反倒让真德秀越愧疚,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区区小事,真中书要再扭扭捏捏,那就是作妇人态了。”
赵昀没有继续宽慰,直接用上了激将法,因为他知道理学家的固执性格,你越劝有时候越来劲。
“另外今日经筵讲题,想必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那就暂且到此为止。”
“至于下次经筵讲学内容,朕希望诸卿关注的是苍生,而不是先贤。”
很多时候要懂得见好就收,再各种豪言壮语下去意义不大,今日自己表现绝对是颠覆了几位经筵讲师的心中印象,需要给一点时间让他们去消化并且接受。
“是,官家。”
就如同赵昀意料的那样,面对提前结束经筵的要求,殿内几人没有多言纷纷拱手称是。
只不过他们转身离开缉熙殿时,每个人脸上神情均是复杂无比。有吴潜的激动,有魏了翁的凝重,有真德秀的不安,还有郑清之的疑惑。
出宫路上,几人满怀心事的默默前行,直至快走到丽正门前的时候,真德秀才回头望向郑清之,开口问道:“郑博士,官家他一向如此吗?”
官家他一向如此吗?
真德秀的这个问题,让郑清之愣在原地,突然发觉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站在外人的视角看待赵昀,觉得他无非就是走了狗屎运被史弥远挑中,从一个乡野少年入嗣沂王府,再到登基大统成为皇帝。
可郑清之很早就发现了赵昀身上勤奋好学,宽厚和气等等优点,意识到他绝非池中之物。
历史上的宋理宗也确实如此,十几岁才开始接受正统教育,却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就展现出极高的文化水准,诗词字画样样不差。
亲政之后更是主持了所有的科举殿试,以及评阅考生试卷,这要没点实力精通四书五经,拿什么去钦点科举状元?
所以前面郑清之那句“官家一如既往的聪慧”,并不是什么恭维话语,而是确实如此。
可哪怕郑清之没有低看过赵昀,依旧料想不到他会有今日的帝王之姿,难道说之前在沂王府展现出来的温顺恭谨,全部是伪装的?
问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哪来这般权谋城府!
“我不知道。”
思索良久,郑清之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不知道?你身为官家的老师,连官家是何秉性都不知道?
真德秀哑口无言,他万万没想到郑清之会给出这个回答。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吴潜,听到两人对话后转过头来,开口淡淡问了一句:“真中书,官家之前是何品性,重要吗?”
就如同之前的郑清之一样,面对吴潜的询问,真德秀同样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重要吗?
真德秀在心中默默重复一遍,自古以来对帝王的评判标准从来不是他品性如何,而是文治武功,能否做到让百姓安享太平盛世!
就拿同样夺位的唐太宗跟宋太宗相比,前者没有人在意他弑兄囚父的行为,千古一帝、天可汗各种荣誉头衔数不胜数,开创了大名鼎鼎的贞观之治。
后者最出名的称号,恐怕就属“高粱河车神”了。硬要说开创了什么,“转进如风”也能勉强凑数,毕竟用驴车能一路狂飙,让辽军骑兵都拍马难及,一般人还真没这水平。
想通了这点,真德秀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嘲笑容,然后朝着吴潜拱手道:“谢吴通判赐教,是本官浅薄了。”
说罢,真德秀就重新挺起胸膛,在众人目光中大步潇洒离去。
确实,这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