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三日。
晚上，七点半。
在前往孙茜父母家的路上，张薇、冷波两人陷入了沉默。
一上车，张薇便细看起信鸟发给她的信息。
从孙茜和王漫妮二人相识起，三年间，二人在微信上聊天的频率很高。
每周不少于五次。
但是，自今年十月二十五号起，她们在微信上的互动频率逐渐减少。
在朋友圈，孙茜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一张攀岩的照片，下面还配了一段文字。
黄雀在后后。
该条信息的发送时间是十月三十号。
同一天，王漫妮在该条信息下，留了言。
知晓尽头，自然抵达。
街景和路灯从车外射入，令人眼花。
通过后视镜，冷波观察着张薇。
张薇好像凝固在了信息中。
下午的会议上，张薇来不及思考孙茜和王漫妮发给彼此的信息。
直到此刻，在等待交通信号灯变绿时，张薇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她开启了对话。
“这照片和留言的上传时间为十月三十号，照片的主角是孙茜。”张薇说道，“孙茜在攀岩而上，她微低着头，发尾在空中飘浮，紧贴岩石的行为令孙茜显得很不安。”
“我看过照片，孙茜修了照片，她使用了一些视觉特效，让人有冒险的感觉。”冷波回道，“不过，黄雀在后后的用意是什么？”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复句成语源于一个寓言故事，与这个成语有关的典故最早见于《庄子·山木》。螳螂捕捉蝉，却不知道黄雀在它后面正想吃它，后比喻为了利益损害别人，而不知道有人跟在其后，正在算计他。孙茜手链上的金吊坠，即那个捕网应该就是指代这个典故。”张薇推测道，“不过，这个典故中，除了三个角色，即螳螂，蝉和黄雀，还有庄周。”
“你详细说说看。”冷波的目光停留在交通信号灯上，一脸好奇地说道。
“庄周到雕陵的粟林中游玩，看见一只异常大的雀鸟从南方飞来，翅膀有七尺宽，眼睛的直径有一寸。当雀鸟从庄周额前飞过，落在粟林中，庄周发觉这雀鸟翅膀大却飞不远，眼睛大却看不远，于是，他便揭衣，快步走过去，拿起弹弓，司机发弹。”张薇说道，她的目光被车内的一个装饰物所吸引。
一个摇头玩偶，没有受到太阳的照射，显然毫无生机。
要是白日的话，那源源不断的动能……
不摆动的姿势表示他拒绝接受身处的世界吗？
张薇暗想。
“孙茜想用典故说明她们的状况吗？”冷波问道。
“有可能。”张薇回道，“在粟林中，当庄周准备射杀雀鸟时，他看见一只蝉在浓密的树荫下休息，它忘记了自身的安全；而一只螳螂也在树叶后，正伺机捕获蝉，螳螂因看见了蝉，眼见自己有所得，而忘记了隐藏自身，也就暴露了自己；最后，庄周准备射杀的那只雀鸟又以螳螂为食，它见利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真性，因此，即使翅膀大，却不能远飞，眼睛大，却不能看远。”
“发觉这些后，庄周有什么表现？”冷波问道。
“庄周惊恐，他明白万物本来就会相互牵累，因为，他们在辗转招引。于是，庄周扔下了弹射黄雀的弹弓，掉头跑掉了。”张薇回道。
“你觉得她们是螳螂吗？”冷波问道。
“往日，庄周只知道保守形躯，可以来到粟林游玩，就忘记了自身，他像蝉一样，一直在浓密的树荫下休息，却忘记了自身的安全，他也和螳螂一样，司机捕获吃食，却暴露了自身的形体。当雀鸟经过额前，庄周在意雀鸟又忘记了自己的真性，庄周和雀鸟也没什么不同，他翅膀大却不远飞，眼睛大却看不远。”张薇回道，“孙茜感到自己和庄周一样，万物相互牵累，辗转招引，孙茜已经进退两难了。”
“王漫妮知道孙茜的不安，所以，她才给孙茜回了信息。”冷波推测道，“这么说，王漫妮不想放弃获利的机会。”
“有可能。从回复的信息来看，知晓一词应该意味王漫妮知道孙茜不安，而知晓的时间，应该在十月二十五日之前，这也是她们突然停止联系，改变以往习惯的原因。”张薇说道。
“知晓也可能是说她们背后的人在注视着两人？”冷波推测道，“因此，孙茜才害怕，并进退两难。”
“也对。”张薇浅笑道，“不过，尽头就不太好解释了。”
“尽头，不是成功，就是失败呗！”冷波说道，“至于，如何呈现成功和失败的结果，那花样可就多了去了！”
冷波的粗狂中，自有一番细腻。
这点引起张薇的关注。
“自然抵达又是什么意思？”冷波好奇道。
“大概，自然意味她们已身处粟林中，抵达有两个可能性，一是其他的角色抵达了粟林中，二是粟林中的人应入乡随俗，遵从粟林中下达指令的人所规定的禁令。”张薇回道，“要是这样看来，孙茜的信息黄雀在后后还有一个意思。”
“什么意思？”冷波不解道。
“尽管，庄周他扔下弹弓，离开了粟林，可庄周还是被粟林虞人，即看守粟林的人所责骂。”张薇回道，“孙茜认为在黄雀后，庄周后的人，那些粟林的看守人才是狠角色。不过，看守人这事，王漫妮知不知情，从孙茜发送的信息和王漫妮回复的信息来看，我倾向于不知道。”
“怪不得我看整个照片流露着一种无法依靠意志向上攀登，进退两难的感觉。”冷波说道，他一脚油门，冲过了斑马线，“她俩到底参与了什么计划？肖雪琪说存放财务账目的柜子门没关上，我直觉孙茜拿走了什么东西。估计，在仙女酒吧工作的这几年，孙茜暗自收集了赵晓梅的黑资料，然后，她和王漫妮想借此干什么，例如威胁赵晓梅获得一笔钱。孙茜却先死了，王漫妮也在孙茜死后，收到仙女酒吧给她的六百万后，你觉得王漫妮是不是背叛了孙茜？”
“李晓妍之所以替赵晓梅解围，大概是因为孙茜拿走的东西对她而言也是个麻烦。”张薇回道，“因为利益，王漫妮先联合孙茜去敲诈仙女集团，不过，仙女集团用钱收买了王漫妮，于是……”
“将计就计。李晓妍让王漫妮麻痹孙茜，自己雇佣了杀手，杀了孙茜。”冷波推测道，“不过，王漫妮这么做的话，李晓妍是不会信任王漫妮的！”
推测如海，没有尽头。
冷波在海中漂浮。
他想要彻底感受那海的温度和力量。
“没错。估计，从王漫妮背叛孙茜时，有人就设计好如何除掉她了，这才符合典故的寓意。”张薇回道。
“孙茜的不安是有道理的，这种事情，没人信得过谁！”冷波说道。
即使有牢靠的保护绳，有熟悉的固定路线，孙茜仍无法随势而上。
照片中，她困斗在石崖上，难以前进，也无法后退。
坐在副驾驶的张薇，双手转动着黑伞，她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李晓妍声称看见王漫妮在仙女酒吧用信纸写了遗书就是想增加王漫妮因情自杀的可能性。”张薇说道，“另外，她知道警方会根据法医给出的死亡时间来确定两起死亡案件的时间顺序，所以，只有在孙茜死后和王漫妮死前的这个时间段内，出现一封由王漫妮亲笔手写的遗书，这样的遗书才能成为物证。”
“凶手还制造证据来了！”冷波说道，“这世道，价高者胜！王漫妮帮助李晓妍杀了孙茜，当日，下午，她就收到了六百万的钱款。孙茜和王漫妮会是一对恋人？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就算，王漫妮和孙茜的恋爱关系为真，也不意味王漫妮会因情自杀。”张薇说道。
“那制造情死的目的为何？”冷波不解道。
“赵晓梅是蝉，孙茜是螳螂，李晓妍是黄雀的话，她会抓捕什么东西？”张薇回道，“假设真如前面所说，李晓妍替赵晓梅解困，也是在替自己解围，那黄雀抓捕的猎物就是螳螂，即孙茜以及她手中掌握仙女集团的黑资料。这样的话，李晓妍给王漫妮转完钱后，王漫妮没必要主动写一封遗书。除非，黄雀的猎物还包括其他人。”
“为了杀掉知情者王漫妮，李晓妍需要一封由王漫妮亲笔手写的遗书，继而将遗书放在王漫妮的命案现场，营造出情死的假象”冷波说道，“不过，王漫妮确实是自己失足跌下山崖而死。在她的死亡现场，我们没有发现搏斗的痕迹。”
“王漫妮是服用药物后，才失足坠崖而死。”张薇自顾自地说道，“王漫妮刚获得巨款，她为何要死？何况，柳叶怡说药物不容易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