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望去，能看见一只漆黑的蜘蛛悬浮于云层当中，从蛛身辐射出的八个长肢微微摆动着，像是摆弄着那片黏糊的浮云——那是烈威安拉纳郡属下的空间站停泊城，悬于珀斯忒里之上，它那在巨型蛛身中心里转动个不停的空间站宛若深邃灵动的魔眼，窥视着珀斯忒里，窥视着人们的一举一动。

漫长的严冬即将走向尽头，只有白霜依依不舍地停留在地面、废墟、铁网还有那几具被炮火打得残缺不堪的大型残骸，稀疏的风雪刮过一张警示牌，上面写着“工业重地，勿入”。

从镜头里能看到三个穿着厚重防弹甲的哨兵，他们正坐在一具破车残骸上面吸着乡土烟聊天，残骸一边放着三把高钨枪。

“我觉得我们能玩玩他们。”一旁的小孩悄声说。

“不妥。”拿着望远镜的小孩把镜头移到别的方向上，有一名抓着枪的哨兵走在镜头中心。

“看看仿生哨兵那边有几个人。”旁边的孩子又说道。

他把望远镜转过49度，镜头中赫然出现七具有六七米的机器人，七具机器人跟废铁一样被那些哨兵用机器推成一堆，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上面悬着一个铁夹子，貌似就是这只大手把它们抓到一起的。

“八-九-十——十一个”他向旁边的孩子报告。

“那不能玩了，回去吧，这里怪冷的。”一旁的孩子搓着手说。

此时他们就躲在一个被炸得坍塌的铁架屋子里，坠落的天花铁板已经抹上了白霜。

“如果可以，我想去开开那些机器人。”

“多布卡维先生是不允许的，那些东西要大人才能开。”

“我还有七岁才成年……”

“开着这么大的违法机器人乱走，那些哨兵不弄你都难啊。”

“这是违法的——我知道。”

“爸爸要让我们回去了。”拿着望远镜的小孩摸索着腰间振动的机械表。

“从哪里回去？”一旁的小孩把头转到他们来的方向，那里正走过来一名巡逻的哨兵。

拿着望远镜的小孩放下设备，手指到一处凌乱的铁架堆积处，说：“等一下慢慢从那个裂缝下去，顺着贴在屋子上的铁丝网，溜回寨子里。”

“可里，他快走过来了。”旁边的小孩不安地小声说道。

“现在快走！”可里悄声提醒。

他们俯下身子快速窜过铁架堆积时被石头挡出的小小缝隙，可里抓着布满石灰的突出墙壁，慢慢从一块铁板滑下，一旁的小孩紧跟其后。

这时他们已经进入了石墙倒塌处，望不见走来的哨兵，一旁的小孩估算着：“他应该走到隔壁屋子那了。”

“别废话，小心点。”

可里挑准地上牢固躺着不会因踩踏而摇晃的石板，一个箭步跨上去，抓着一根插在石板上的铁棍，小心地跳着，尽量不会发出声音，紧跟在他后面的小孩则有模有样地学着。

身后突然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他们意识到哨兵现在就待在他们刚刚窥视哨兵的地方，可里不紧不慢地越过一道铁栅栏，将头从石墙里探出去，望见略微倾斜靠在石块上的铁丝网，心中暗喜。

他们扶着石块走向铁丝网处，穿过那里，跑进一个高楼房屋挤在一起的破街区，再顺着一处狭窄的巷子走几十米，钻进一间废弃的小破房间里，搬开发霉的木板，进到厨房找到窗户，从窗户的破损防盗网里钻出去，顺着相邻房子间的窗户铁板往烂尾楼深处暗道走，就能找到一处经过特殊伪装的破胡同，那里有通往寨子的暗门。

可里已经钻到铁丝网和石块之间的缝隙里，等着后面跟他同岁的小孩到来。被枪炮炸得裂开的石块非常不稳定，小孩正用手扶着石块一处突起的地方，往前方走着，即将要到达铁丝网时，突起却突然断裂，断裂出来的碎块被小孩和石块挤压，瞬间碎成小块，小孩失去了平衡踉跄了一下，踩在石块间破损的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小碎块也摔落在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小孩为了保持平衡只好抓着铁丝网接住自己的身体，倒下的身躯一下撑在铁丝网上，突如其来的冲击力促使铁丝发出摇晃的声音，吱呀吱呀地响着，他们身后穿来动静，他们的行动被哨兵察觉到，哨兵在他们窥视别人的位置启动了对讲机。

“距离十三号事发街区约一百米处的一栋废弃房子有异常声响，准备查看。”身后传来微弱的人声，但可里听得一清二楚——他们被发现了。

紧接着传来上膛的声音，愣住的可里和小孩慌了。

“快走快走！他会绕过来的。”可里悄声说，把小孩拉进铁丝网。

他们走得更快了，因为后面传来清晰的跑动声和反弹甲晃动的低沉声，那令可里恐惧的声音正移动着，从他们正后方移到侧后方——果真绕过来了。

他们躲过突起的铁丝，迅速蹿出铁丝网，拐过一个弯，在残垣断壁的掩护下，大步地朝破街区跑去，错综复杂的烂尾楼段就在眼前，他们掠过一个个石柱，在跑动途中钻进一些被破烂设备遮掩严实的废弃店铺里，翻滚进柜台，俯身朝店铺之间相通的暗道中前进。

这些通往各个店铺的暗道本身是没有的，是枪炮长期对这里的侵袭破坏，才打通了店铺之间墙壁的隔阂。这种店铺间交错复杂，障碍繁多的区域是哨兵最不想接近的地方，因为没有人会知道在他们看不到，走不通的地方到底藏了一些什么东西，什么样的埋伏。

发出声音，引诱哨兵钻进光难以照入的黑暗区域，在暗处给予他们致命一击的事情，已经发生很多次了，哨兵们不想因为一时的穷追不舍而断送性命，所以追到这一步的哨兵都会选择放弃，编造出没有人的谎言去糊弄上级。

可这个哨兵显然不懂规矩，跑动声仍徘徊在可里身后，他们在石墙的掩护下已经跑进街区，可哨兵仍然没有放弃，他在可里附近巡视着，可里听到了一阵机关运作的声音——他放巡视机了。

“真的顽固啊。”

“要偷袭吗？”

“最好别冒险。”

“愿天火保佑我们。”

“我们要引开他。”可里从身后的包裹中抽出一根二十厘米的铁管，他握住棍子两端，用力一拉，铁管顿时长上三倍，他又抽出一个滚筒，用一面凹槽卡在铁管的突起处，他在固定好的滚筒上一挑，滚筒上跳出一根垂直于筒面的短柱子，他又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弧线型的握把，插在柱子上，他按动握把上的按钮，滚筒发出一声微弱的“咔嗒”，便从握把连接处挑出扳机，下端挑出一个瞄准镜。

“你居然带着短笛枪！”小孩惊讶地说。

“必备的。”可里将铁管搭在一处石块凹槽里，拾起地上一个石块，从铁管侧边的开口处塞了进去，关上了开口，“虽然不是特制子弹，但笛枪什么都能用，只是伤害少点。”

他转动滚筒尽量把握把转到自己合适舒服的地方，他蹲在地上，把胳膊肘搭在一处地方作支撑，摆好了发射姿态，他眼睛看着握把下端的瞄准镜，将镜头准星对准高远处一个摇摇欲坠的铁板，瞄准镜中的镜头其实是连接了枪管前端的设备，无论握把转到枪管哪个方向，镜头里的画面始终是枪管对着的地方。

可里瞄准了脚步声的方向，只要击中脚步声方向的远处铁板，让它掉落，那在他相对于哨兵的反方向就会发出声响，吸引他往反方向前进。

笛枪的好处就是发射物品不是用火药，不会发出明显声响，但同时也不会对远方敌人造成致命伤害，可打出深点的伤口、命中重要部位致残还是绰绰有余的。

趁哨兵还在心惊胆战地找人时，可里对准铁板一角，扣动了扳机，只听得“噗”一声，空中便闪出一颗石子，飞速撞在铁板上，发出巨大的金属撞击声，事实证明可里挑对作用点了，铁板应声摔落，重重砸在地上，激起灰尘飞舞——脚步声急促起来，看样子哨兵被吸引注意力了。

他们迅速跑动起来，同时也不忘减弱跑动时脚落地的声响，大多落地部分皆为脚后跟。

“停！”可里止住小孩和他的脚步，嘘声地警告。他望着前方不到十米正晃动的球体，它飘在空中，慢慢巡视着周边的物品，幸好他们没有跑进红外范围，否则这个破无人机就会大喊大叫，告诉哨兵他们的位置。

他从地上又捡起一颗石子，按刚刚的方法塞进铁管里，上膛他的笛枪，待巡视机转过身背对他们巡视时，他迅速冲到巡视机后面把枪口对准它扣动了扳机，近距离飞出的石子直接钻进了机身中，巡视机顿时爆裂出电火花，机器也迷迷糊糊地叫着：“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快走！”

哨兵意识到了巡视机的遇袭，迅速跑向爆炸声源。等哨兵看到巡视机时，可里二人早已钻进了窄巷子里，这个巷子如果不认真找，没人会注意到。

他们拐过弯，爬进一个破损的墙壁中，他们越过板子，靠着小身躯直接钻进被坍塌铁架掩盖的厨房里，他们爬出窗口，抓着防盗网小心踩在被处理过的铁板上，这些铁板被踩踏不会发出明显的声音，顺着房间相邻的窗户一路下到十几米处，跳进一个被垫好的垃圾桶里，爬出垃圾桶，他们朝着一处若不轰炸出一个缺口则终年不见天日的小窄口跑去，穿过那里，便能看到几个大垃圾桶成群结队地靠在一面墙壁上。

可里用手电筒照了一下，锁定其中一个，搬开便出现一个缺口，缺口没有光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