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动物性本能都在潜意识里了，就不要过多审判潜意识了吧。”

“但潜意识却很容易操纵人，使人最终满足它的愿望。所以有时候无心的冲动的诅咒仿佛一语成谶，大概就是因为看似冲动的诅咒反映的潜意识，会令自己尽一切努力使诅咒的事发生。”

“有趣的推论。”

“我奶奶就是这样啊。我大伯，我奶奶的第一个孩子，我爸爸的哥哥，奉子成婚。我奶奶却说，怀孕穿婚纱不好看，就让自己的儿媳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了。结婚后，我大伯的妻子，又怀孕了，我奶奶依旧跟她整天吵，恶语相向，气得她要回老家养胎。我奶奶就恶狠狠诅咒她道，你回去吧，到时候孩子没了，你把眼睛哭瞎了也没用。”

“这话是有点恶毒了。”

“结果就一语成谶。我大妈，就是我大伯的妻子，回了她老家，医疗卫生条件差些，孩子出生后脐带感染，就夭折了。再后来她就很难受孕。做了几次试管也没成功。最后抱养了一个女孩。这下我奶奶终于有机会补偿了，鞍前马后，带小孙女带得不亦乐乎。可惜即使她再偏爱自己的长子，长子到底被媳妇拐走了。春节一家三口一起回媳妇老家，除夕也不陪我奶奶过，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在自己家。”

“那也有点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年轻一些的时候，大概就是我爸爸这个岁数，觉得孩子们是拖累，还要她给孩子们做饭，说她就想要清净。如今倒是遂了愿。”

“她一个人住？”

“她疼爱的小女儿平时跟她一起住。不然还得另外租房。为了小女儿卖房还债，过年小女儿到外地出差了。最后还是她从小不待见的二儿子，我爸爸，辗转坐一个多小时公交去陪她过节。”

“你爸爸倒是孝顺。”

“是啊，从小得不到母爱，母亲稍微示点好，说几句想他了之类的空话，跟他一起包包饺子，他就感激涕零，感恩戴德。一贯对他的好的人，他反而不在意，视作当然。”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们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只是现在无常还没到，我忍不住想，当我的生命消失后，我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什么呢，也许我并不需要给世界留下什么。但我可曾有过真正的快乐？我到底不该辜负妈妈一番辛苦把我带到人世。”

“你是怎么理解真正的快乐呢？”

“看的电影，读的书，旅游的地方，吃的好吃的，都在记忆中一点点褪去光芒，变得模糊，最后就像被扫进杂物间，不特意寻摸一番，便完全不会再想起，完全没有印象了。到底自己的时间，自己的生命，都消逝在哪里，流失向何处呢？”

“你在思考生命存在的本质。”

“很多时候都是在输入。也许输出，会让自己感到更有价值和意义？”

“存在主义认为，生命的本质是虚无，而虚无又意味着一切可能。在于自身想成为什么。”老者想起了存在主义者萨特。

“如果妈妈是用她的生命来让我不要被感情、被外界世俗所左右，不要被家庭、人际关系，这些女性生命里的关键词束缚住，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呢？”

“这是一种理解。”

“而我突破束缚又要做什么呢。也许我应该抓紧时间写作。为她写一部小说，她的故事她来不及梳理，我给她做一番记录。”

“你已经有所行动？”

“我之前就在写我的回忆。但我想也许我应该以她为主角，从她的视角写来。在她成为某人的妻子，某人的母亲之前，她的人生是什么样，她能否有不同的选择，不同的命运。”

“那听上去也不容易。”

“是啊，毕竟我没有亲身经历，只能凭借她的日记，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进行揣测。”

“那么祝你好运！希望你这场跨时空的旅行美好愉快！”

刘存兮心血来潮，看了一眼消息通知，看到了新一期的征文通知。“现实主题”“女性题材”，似乎总算等到了适合她的题材。

她顿时来了精神，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又仿佛一剂强心针，一时对生活有了些期许。

“如果完成这部小说，也算没白来人间一趟了吧。”

“只要完成这部小说，也许人生就会不同，也许妈妈也会感到安慰，也许我以后也能好好活下去了。”

只是还有七十来天征稿截止，来得及吗？如果算上修改的时间，预留意外耽搁的时间，最好能在六十天内写完。

60天完成一部小说，对于专业作者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还有工作、学业要兼顾的刘存兮来说，这宛如甜蜜的负担。

妈妈结婚的年纪就是自己现在这个年纪，那时候多愁善感的她，现在闷闷不乐的自己，如果遇见了，彼此会说些什么呢？

“三十年后的我是什么样？功成名就了吗？”

“是令人敬重的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