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所长在津门开武馆之前,是一個镖师,打通了津门到京城一段三十余里的路,那儿原本被一伙土匪占着,给买路钱没用,非得杀人越货。
侥幸逃脱的镖局同僚说过,山头上全是人,最少也有四五十号,可夜里孟所长去了一遭,第二天山里面就没一个人了。
这事儿有人问,他也不正面回答,只是说自己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从不杀人。
可真正让孟所长出名的,正是杀人,杀了一个了不得的人。
联军从大沽口长驱直入,守军不敌,眼见着就要炮轰京城,孟所长唤着津门所有镖局几十号镖师,骑快马去拦,总算是在落垡车站追上了。
血战一场,剩了三个。
后来旧荣国议和,联军司令提出四十余项大条款,一百余项小条款,其中有一条就是指名道姓交出孟所长人头。
这件事儿落在孟所长耳朵里,已经是三年之后的事情,孟所长也是混不吝,心想着这得是杀了多么重要的人啊,死而无憾矣,于是欣然前往衙门自首。
可却被捕头劝了回去。
‘那条约是旧荣国签的,如今已经是新荣国,不算数了。’
‘那怎么行,要让洋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怕死。’
‘您好好活着,不比什么都重要吗?’
孟所长嘴上答应,可第二天就跑到租界开了武馆,整天在洋人眼皮子底下溜达,到处打听他杀死了哪位高官。
这么多年来,也没能知道自己杀了谁,不过这名声也就传出去了。”
万沐春的手一直抖着,镜片沾着泪珠和雾气,遮住了已经通红的眸子。
“我和孟所长第一次见面,是在北洋军医学堂的校长办公室。
当年我读的是五年学制,毕业授予中尉军衔,哪想到才第三年,我就觉得医人不医心,我得换个方式救荣国人。
于是我去竞选了英格里租界的居民委员会,民主投票,我当选了。
那时候我的工作内容就是陪着英格里商人和荣国商人在戏院谈事,劝业场的八大天我都看了个遍,没什么意思。
于是我想重回学堂,就是这个时候,孟所长又给我了机会。
我当时只觉得中华武术会不过是另一个荣国练武之人的居委会,所以压根没想过答应孟所长,于是推脱他说。
‘我是个女人,也不会武术’。
可孟所长回答:‘这两点,恰好可以当会长’。”
万沐春终于忍不住摘掉眼镜抽泣起来,干净整洁的袖口揉在脸上,沾了眼泪鼻涕。
齐青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万沐春,于是把开了口的枇杷罐头递了过去。
“我今天刚给师傅买的,他没吃完的罐头,咱们替他吃了。”
“他没完成的心愿,我也会替他完成。”
万沐春听见齐青崖的话,抬起头来,泪珠止不住的往下滚。
“孟所长一辈子没失过言,你是他的亲传,既然开口,就必须做到。”
齐青崖没有激昂语气,只是斩钉截铁的回答。
“你放心。”
得到回答的万沐春扭过头去,似乎不想让齐青崖多看到她哭泣的柔弱模样,用衣角擦干净眼镜,重新戴上。
正准备开口说话,却被屋外一声嚎啕打断,似乎是故意扯着嗓子,哭声都变了形。
“不肖子孙,孟子山,来送父亲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