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号早晨八点四十,陈林来到了县里的车站,他换了班,准备回老家把母亲接上来。
车站处已是人流纷纷,人力三轮在门口停了一排,却不见拉车师傅,都进站拉客去了。
陈林行至车站门口,刺鼻的油烟味冲进鼻孔,要是晕车的人,闻到这味道就会开始晕了,思华就是这样。
因为晕车,上辈子儿子买了车后思华若非迫不得已,都不会坐,宁愿坐陈林的摩托,哪怕是冬天。
陈林不晕车,上辈子经常自嘲就是个四海奔波的劳碌命。
进站找到去汪镇的车,陈林直接上了车,售票员在车子发动之后会来找你买票,这个年月都这样,车站或许有售票处,但基本形同虚设。
所以这会儿客车的司机和售票员通常是两口子,跑车也很挣钱,运输公司是国营,员工素质和陈林他们厂差不多,其他就不多说了。
因为前一趟车刚走,陈林上车时,车上还没有其他乘客,所以他直接就去了副驾。
这个时候的客车是有副驾的,这位置能不能坐到还看运气,因为副驾是单个位置,坐上了就不用跟别人挤。
驾驶位和副驾之间是高高拱起的发动机舱,可以用来放乘客的行李,没位置了,也可以坐人。
驾驶室门开着,司机下车在招呼客人,陆续有乘客上车,上来几个不讲究的直接在车上抽烟,售票员也不管。
陈林吸着二手烟,看了看没有妇女儿童,也把自己的红梅掏出来点上了。
十来分钟后,车上还未坐满,司机就上车发车了,行至出站口,有人上来数了数人头又下去了。
或许就是这个数人头的原因,司机才会不装满就出站,才会屡禁不止的超载。
难熬的旅程开始了。
汪镇距离县城直线距离30公里,算是比较远了,因为汪镇处于县境南部边缘。
如果真能走直线,按照三十年后思维,30公里很快就能到达,但91年的现实没有这种如果。
县境大多是丘陵地貌,汪镇恰好不是,是山地,跨越两种地形地貌的路不好修啊,所以30公里变将近70公里了,而且山路十八弯。
路长弯多就算了,汪镇还多矿,因此这条路常年被各种超载重型货车碾压,路况超级酸爽。
所以思华很不愿意回陈林老家,严重晕车加这种路况,坐一次跟丢了半条命一样,太难受了。
陈林也不乐意坐车回,所以后来才买了摩托车。
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后,临近汪镇的一条岔路旁,陈林下车了,踩在地上,整个人都是飘的,掏出烟缓了缓,沿着岔道踏上了回家的路。
陈林的老家,主路下车后还要走近三十分钟的乡村小路,因此思华常说陈林的老家在穷山沟里。
后世儿子小时候听了思华的说法也经常这样问陈林,陈林面对儿子时才会争辩,说你妈家才是山沟,去趟场镇走路要两个小时,我们老家只要四五十分钟。
儿子小,还不懂,母亲的重点在穷,父亲用远来辩解。
金泉村,就是这样一个到场镇比别人近一个小时路程都还比别人穷的村。
二队六组,是陈林家户口本上的地址,在一个土山顶上,陈林到达家里屋后时,脚上已满是黄泥。
看着眼前低矮的土墙茅屋,陈林深深叹了一口气,上辈子这座茅屋后来把茅草变成青瓦,就再也没有变过,直到父亲去世,直到年久失修,直到它完全垮掉,直到地基都被野草淹没。
汪汪汪!
激烈的犬吠声打断了陈林的思考,一只大黄狗冲了过来,靠近后开始龇牙咧嘴,再靠近点就开始疯狂的甩起了尾巴,并绕着陈林的腿来回蹭。
“我以为你认不出我呢!你差点挨顿打知道不?”陈林笑嘻嘻的逗着狗,来到了家门前。
不知道算不算家门,因为陈林的家里没有围墙,低矮的土墙茅屋成一个倒凹字形。
凹处是个坝子,坝子正对一个院子,里面栽种着父亲精心伺弄的果树,柚子,蜜桔,枇杷,葡萄,无花果,多种多样。
逢人讨要都只有一句:我给我孙子留的,重男轻女可见一斑,为此得罪了不少人。
倒凹的茅屋,左边是牛圈、厕所和一个房间,中间是堂屋和四个房间,右边是厨房和猪圈。
听起来感觉占地不小,光中间就有五间房,其实并不是,中间两侧的两间房是完全没有采光的,从外面都看不出两个角落里还各有一间房。
油菜已经种下,水稻九月就收了,过几天才会开始种小麦,因此父母都在家中,也只有父母在家中。
陈林家里一共五个孩子,陈林行四,大姐早亡,二姐三姐出嫁了,五妹跟别人跑了!
父母见陈林到家,脸上迅速浮现喜色,但父亲脸上的喜色很快消失,换上一副拉长的臭脸,上次陈林回家因为波波生病的事是发了火的,一家人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