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小帅分开之后,小余和丧彪便一路通过神寂山的六道关卡前往冬雪堂,交待这一次替雇主菩提生护送货物前往东吁的差事。
算来这已经是小余第二次前来冬雪堂复命,只见偏殿之中,长桌之后,两名年轻教众之中,依然坐着冬雪堂里地位最高的那位雪之祭师。眼见这个垂暮老者全程耷拉着脑袋,也不知是醒是睡,不禁让小余想起在摘星台上杀死胡老九的那个夜廿九。也就是说,若是坐长桌后面的这个老头哪天一觉未醒,那么接下来便要轮到那个夜廿九接任冬雪堂的祭师一职,坐到这张长桌后面了?
而丧彪则是一脸严肃,将这趟差事的所有经过从头到尾讲诉一遍,除了客栈里面的那个小妹曾经是被夜神殿收养的孤儿,其他的事几乎是一件不漏。小余在旁边听着,刚开始的时候还忍不住嘲笑丧彪这番循规蹈矩的模样,但渐渐地却笑不出来了。联系到丧彪的出身来历,他暗自思索道:“丧彪曾经对我和阿玲说过,他本是南疆武林三大家族之一的河江武氏后人,与夏风堂里山萝吴氏的那个胡老九一样,都是被他们所在的家族安排到了夜神殿任职;换句话说,也便是混进夜神殿的奸细内应。照此看来,这家伙之所以表现得老老实实,其实只是为了博取夜神殿的信任,不让旁人怀疑他的身份,只怕终有一日会有什么巨大的图谋。”
就在小余胡思乱想之际,丧彪已将这次的差事全部交待清楚。因为顺利取回了签过字的契约,雇主菩提生也已丧命,显然不会有什么退款之类的纠纷,于是长桌后面的两名冬雪堂教众便当场认定这趟差事完结,按照惯例奖励丧彪一枚【夜之星】。除此之外还有一笔赏钱,则是之后发放到丧彪手里,再由他分给夏风堂协助办差的教众小余。
等两人处理完这一切,从冬雪堂的偏殿出来,天色早已黑尽。小余便要回夏风堂吃饭睡觉,却听丧彪沉声说道:“既然你我都被选中要去参加那什么【龙城演武】,那大家便专心练功,到时候你我再一决胜负!”
小余不禁一怔,心知这家伙争强好胜,从小到大都非要和自己争一个输赢高低。尽管他还没考虑好是否要去参加,但嘴上却不肯服软,说道:“那你可要想清楚了,到时候你若是输给我,那便是当着整个南疆所有少年高手的面输给我的。”
丧彪怒视他半晌,终于没再说话,头也不回地走了。而小余也回了夏风堂,先去饭堂吃晚饭,立刻便被不少教众认出,纷纷过来打招呼,竟是都已知晓小余被地界四堂选中,要去参加本月中旬的这一场【龙城演武】。
小余只能随口敷衍,匆匆吃完晚饭,便回了后院里自己的房间。刚进屋不久,便听敲门声响,却是那位李老师找上门来,开门见山地说道:“想必你也已经听说,夜神殿此番前往龙城参加比试,地界四堂总共要派出五名教众。经本堂傅、郑两位堂主的商量,夏风堂的这个名额,最后便安排给你了。”
随后听了李老师的解释,小余才明白其中详情。要说即将召开的这一次【龙城演武】,归根结底,便是源于之前那个武当少阳子代表整个中原道教前来南疆,与大越朝廷协商在南疆境内传道一事。最后双方达成约定,要在龙城里修建第一座道观,并且承诺要在南疆境内挑选出十名少年作为道观的挂名弟子,传统他们中原道家的武学和术法。朝廷为表重视,这才有了所谓的【龙城演武】,也便是要替那座即将建成的道观挑选徒弟。
而在这一切表象的背后,说到底其实便如朝廷前些年解除禁令重新开佛教一样,是想借助中原道教的势力来打压夜神殿。对此夜神殿上下自是心知肚明,所以既不想去搅和那什么【龙城演武】,也对中原道家的武学并无兴趣。毕竟朝廷搞出来的这一番动静,一开始便是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但是鉴于夜神殿与大越朝廷乃至黎姓皇室之间的渊源,如今虽有嫌隙,却也只是面和心不和,并未当面说破,更没有撕破颜面。再加上这【龙城演武】又是要召集国内所有练武的少年进行比试,夜神殿身为南疆武林之首,其地位又是近乎国教般的存在,倘若当真不去参加,不但会把关系彻底闹僵,甚至还会让这一场声势浩大的【龙城演武】沦为一个笑话,举国上下都是颜面无存,所以总还是要敷衍一二才行。
于是神寂山山顶的天界最后便传下号令,由地界的春花秋月、夏风冬雪四堂负责,在各堂之中选出一个合适的人选,代表夜神殿前往龙城参加比试便是,也没说要夺得什么成绩。至于原本的四堂各领一个名额,总共是四个名额,到后来又变成了五个名额,则是冬雪堂潘堂主的意思,自以为他的冬雪堂要比另外三堂高出一等,非要多有一个名额不可。而冬雪堂最后选中的那两名教众,便是小余已经知道了的丧彪和小帅二人。
再说夏风堂这边,能够前来夏风堂任职的教众,本就是被冬雪、秋月二堂挑剩的男教众,实力可想而知。除去祭师和正副两位堂主,哪怕没有十八岁年纪以下这一条限制,整个夏风堂里要论武技,如今的小余恐怕早就已是堂中第一。再加上他每七日便要去一次天界的神秘背景,于情于理,夏风堂的这一个名额自然便落到了小余头上,谁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也就是说,安排小余前去参加这一次的【龙城演武】,因为有自上而下的各种权衡利弊,如今似乎已经不再是小余一个人的事。不但是要替夜神殿维护朝廷和皇室的颜面,而且在地界四堂之中,也是代表了整个夏风堂的颜面。而这也正是李老师要连夜过来找他的原因。
看到李老师这一脸认真的样子,小余只能如实说道:“其实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去。究竟去还是不去,恐怕要等我再去一趟天界才能拿定主意。”
李老师不禁一愣,说道:“你要先去天界?不对不对!按照过往的惯例,你是每七日去一趟天界。由于你之前跟冬雪堂的人外出办差,前前后后也有十五六日,其间都是由我去找那位接待你的天界侍女告假。算来上一次还是前天傍晚,离下一次再去当中还有四五日,岂能虚度光景?”
随后他又正色说道:“你这几日哪都别去,什么都别想,踏踏实实跟着我练功!而我则会将地界的所有武技从头到尾好生教你一遍。如此一来,只要你能用体内的阴派真气压制住原本的阳派真气,施展出这些地界绝学,应该也能在那【龙城演武】之上名列前茅,替本堂乃至整个夜神殿争一口气。对了,如今你体内的阴阳二气是什么情况?”
小余此时心里想的全是关于【花月神功】需要吸血练功一事,哪有心思同他探讨什么地界武技?他正不知应该怎么答复,李老师突然面色一变,喃喃说道:“不对……不对!”
接着他探手搭上小余的肩头试探,又惊道:“不对!你这内息……你原本修炼的那些阳派内功去哪了?怎么……怎么你突然彻底转化成了阴派内功?”
小余体内的阳派真气,此刻自然是被他贮藏到了【三脉七轮】的右脉之中,是以丹田里只存有阴派真气。但是关于这当中的具体缘由,一来又是涉及到什么天竺功法,什么阴阳互换,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说不清楚,二来他眼下也没有心思解释这事。
于是小余只能撒了个慌,说是自己此番外出办差撞见一个东吁孟族的高手。对方原本想用邪术化去自己的功力,谁知却阴差阳错将自己体内的阳派内力尽数化去,反倒让自己因祸得福。
对此李老师难免有些将信将疑,沉吟道:“用邪术化去你的功力?我倒是听说过中原武学里好像有类似功法,诸如道家的【阴阳磨】、儒家的【尊师重道】等等,据说波斯还有一门能够吸人功力化为己用的【大黑天妖法】,不想东吁一国居然也有此等奇功?只是中了此等功法,几乎便等于是要废去你的一身修为,倘若单单只是化去了你的阳派真气,那……那也的确是算因祸得福了。”
但他心中的疑惑很快就被惊喜取代,又说道:“好好好!如此甚好!平日里我便见你时常翻阅本堂收集的武学秘籍,想来地界的各种武技你也早已熟记心中。接下来的这几日,我再将这些武技从头到尾替你解惑答疑,悉心打磨。再加上你如今的阴派内功又是得了本堂风之祭师真传,莫说整个夜神殿的天地人三界,就算是整个南疆地界上所有未满十八岁的少年,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是你对手,一定能替本堂拿一个‘南疆第一’的名头回来!”
小余见说得一脸兴奋,自是不忍扫兴。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说道:“我还是要先去一趟天界,否则做不了决定,也无法专心练功。李老师可有什么办法向天界通传一声,说我想要将下一次前往天界之期提前到明日?”
听到这话,李老师顿时面露难色,兀自迟疑了许久,才终于应允道:“好,我来想办法!”
原来夜神殿自上而下的天地人三界,当中几乎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以往小余身在人界之时,便无论如何也接触不到这神寂山上的地界,同样的道理,地界教众也绝无资格与天界接触。就像那一次少阳子夜闯神寂山,小余第二天一早立刻前去通往山顶天界的吊篮处,哪怕只是想向天界传一个话,最后也是无能为力,只能无功而返。
而在地界的四堂六关之中,真正有资格主动联系天界的,便只有春花秋月、夏风冬雪四堂的祭师和堂主,而且这当中所谓的堂主,还必须是四堂的正职堂主,也便是总共只有八个人。至于夏风堂里,那位风之祭师因为神智失常,早就将自己锁在不见天日的密室里面专研武技,再不问世事。所以此番能够替小余向天界传话询问的,自然便只有夏风堂里的那位傅正堂主。
一想到那傅正堂主,小余顿时有些头痛。倒不是因为这位傅正堂主不肯帮自己的忙,相反他还非常乐意替自己在规则之外行事。只是那老狐狸每次帮了自己,总是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好像是卖给了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正所谓欠钱尚且有价,欠人情则是无价,可谓无穷无尽,永远难以偿还。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小余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去找那位傅正堂主帮忙,就连平日里都是尽量躲着他走。
好在这次是李老师一口应承,自然也是由他出面去找那傅正堂主,小余只管在房间里闭门练功,倒是落得清静。果然,到了第二天下午,李老师便来告知,说天界已经答应了小余请求,改期到今日傍晚让他提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