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问题倒是把小余给问住了。小余思索半晌,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姓‘方’。”
小强“嗯”了一声,只等小余继续往下说,谁知这位老大居然没了下文,只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只得远远说道:“老大就是老大,不管老大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这辈子只认你这个老大!”
听到这话,小余心里不禁咯噔一下,顿时回想起当年荒山中的那场选拔时,自己也曾听到过类似的话。
是啊,转眼已是三年过去,当时和自己一同加入夜神殿的阿玲和丧彪,还有那个小帅,也不知他们三个如今在教坊的石牢里过得怎样……
此后小余便独自往西北方向而去,一路行来,不但山地越来越多,目之所及,景象也愈发荒凉,再没有遇到过像凤鸣镇那样繁华的城镇。
幸好他从小就习惯了在山中狩猎,沿途困了累了,便在野地里的树木下或荒山中的洞穴中歇息。倘若饿了,便寻些山间的野果充饥,依然遵循着老爹当年告诫的尽量别吃野生的猎物。
除此之外,这当中小余又撞见了几波拦路抢劫的盗匪。第一回是两个成年男子,居然不认得他身上夜神殿的灰衣,被小余一通拳脚打了个落荒而逃。后面几回小余不想多添麻烦,一早就远远避开,这才没有被对方发现。
数日后,小余绕过山路,终于又来到一处小镇。他在镇上吃了两碗米粉,又寻镇上的人打听,这才打听到就在这座小镇西面的十几里开外,有一个没有名字的小村落,听描述似乎正是自己过去生活的那个村子。
当下小余按照镇上百姓的指引,一路往西而行,很快就找到了这个无名小村。他人还没有踏进村里,一种久别重逢的熟悉感便已涌上心头,往事随之历历在目。
显然,眼前这个无名小村,正是小余和另外几个被老爹收养的孤儿自幼生活的地方。小余至今都还能清清楚楚地记得村里仅有的那七八户人家,甚至能叫出村子里每一个的名字。
只可惜一别三年,当年只有七八岁年纪的小余,此时不但个头长高了,身子骨也结实了许多,再加上常年身处地底习武,皮肤也变得白净了不少。村子里的独居老人和仅有的几个痴傻残疾的成年人见他进村,竟无一人认出他是当年村中砖窑里的一个孩子。
小余也没有主动去和村子里的人打招呼,毕竟他此番回来的目的,并非自己曾经生活过的这个小村,而是村外那片人迹罕至的苍山。
但是既然都已经回来了,刚一进村,小余就情不自禁地迈开双腿,径直往自己过去居住过的屋子而去。就像是以前每一次从山中狩猎归来,都要迫不及待地赶回家中一样顺理成章。
按理说老爹早就已经丧生在当年的那场选拔之中,活下来的小余、阿玲和丧彪三个孤儿,如今也已加入夜神殿。可想而知,他们过去居住过屋子,应该早就已经荒废了多年。
不料他们曾经的这个家如今非但没有荒废,而且被打理得十分干净整洁,分明是有人居住?
不止是屋子,就连后院里的那处砖窑,当中也堆满了刚刚烧制好的砖石,显然是又重新起火开工了。
面对眼前这一番光景,小余不禁默默站立在院外,然后就看到砖窑所在的后院当中,此时分明有一个坐在躺椅上的成年男子,正在一动不动地闭目打盹。
那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壮年男子,穿着一身破旧的粗布麻衣,双眼紧闭的脸上除了密布的胡茬,似乎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忧伤。
这个壮年男子,显然不是自己曾经的那位老爹。
但是小余很快就醒悟过来,这个男子同样也是“老爹”。
只不过,眼前这个“老爹”并非自己的老爹,而是其他孩子的老爹……
春去春来,花落花开,世间之事,本就是周而复始,循环不止。唯一不同的是,今年这明亮的春天,再也不是去年离去的那一个,今天这怒放的花朵,再也不是昨天凋谢的那一朵。
同样的道理,昔日的老爹收养包括小余在内的六个孤儿,是为了要完成夜神殿选拔教众的任务。待到任务结束,无论是老爹自己还是被他收养的孤儿,便如同春去花落,彻底沦为了过去。
现在,同样的小村,同样的砖窑,这里又有了一位新的“老爹”,收养了一群新的孤儿。
可以想象,便如上次乃至上上次一样,在这位新的“老爹”的抚养之下,这一群新的孤儿同样也会以烧砖和狩猎为生,过着吃不饱穿不暖、而且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日子,直到最后被带去参加夜神殿那场残酷的选拔……
院外的小余继续沉默,只是静静望着后院里躺椅上这位新的“老爹”。
这位“老爹”似乎也察觉到了小余的存在,突然睁开双眼。
一时间,院里院外两人四目相对,目光在半空中碰撞,仿佛激起一连串无形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