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你妈送到冬日,是因为他们知道孙恒在这里。他们还是以为咱们很穷,于是想要撮合你们俩,这样手术费就不用他们掏了。——刚刚手术结果出来了,无大碍,勿过忧。”
敏知心头涌上无尽的愤怒和鄙夷,大脑却与之相反地冷静下来。她回复道,“这个舅舅对我来说,还不如楼下的小黑。我从来就没想拦着您收拾他们。您尽管放开手脚,能整他们多惨,就整他们多惨。Ps,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她放下手机,轻叩坐垫的频率乱了些许。她真的很不明白母亲的选择。妈妈王丽出身农村,成绩优异,考上了个一流大学,应聘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认识了父亲,有了一段幸福的婚姻,这本是个麻雀变成金凤凰的励志故事。但是她和父亲在老家成婚时,全村人都认为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嫁了个外地最穷酸的小子——而事实上,那是因为王丽知道家里人的脾性,自己的工资大半都被他们要去,如果让他们晓得了爱人的真实背景,他们会抓着小伙子吸血一辈子的,于是才对村里人宣告说,以后要钱从她这里要,她爱人没钱。结婚多年,娘家人都不知道他们天天背地里厌弃的小子,是帝都最年轻有为的华清财团老板。姑娘看不惯家人们的畸形思想,却十分贪恋故乡的风景,以及那留有许多快活童年记忆的老房子,于是在女儿成人、自己闲了下来后辞去工作,回到老家,帮着哥哥带孩子来换取老宅的居住权。
敏知不理解的,是母亲常年遭受不公平待遇,却总是用“终归是一家人”的观点来麻痹自己。在敏知看来,舅舅和姥姥他们才是一家人,妈妈、爸爸和敏知自己是另一家人,两家人三观不同、眼界不同,妈妈早该和他们断绝联系才对。
敏知清楚地记着,有一次,妈妈给钱给得晚了些,他们就破口大骂,说什么倒贴外人就爽快得很,给自家人贴补倒是扭捏起来了,气得妈妈半夜痛哭,敏知当时还在上初二,她睡眠浅,半夜被妈妈并不是太大的哭声吵醒,得知原委后,她建议母亲换掉联系方式,以后不再往老家汇款,至于抚养责任,等哥哥的赡养费什么时候给到和她相同的总数,两人以后再一起平均承担。可是妈妈只是笑她幼稚,说都是一家人,何苦撕破脸。
然而现在敏知成熟了,她还是那个想法——本质上妈妈和他们现在是两家人,何妨撕破脸?
冬日医院,高级病房。
敏知猛地冲进来,看到病床上的母亲,还好,情况如父亲所说,还不算太糟糕。
她抬起眼,跟坐在床边、神色冷峻的父亲简单地打了声招呼。
床尾站着舅舅和舅妈,他们陪着笑,眼睛瞅着对敏知说道,“你父亲要告我们,你赶紧劝劝,都是一家人,什么问题不好解决,非要打官司呢,真是······”
“姥姥姥爷的房子问题好解决,赡养费不均的问题好解决,就我妈身体这问题不能解决。”敏知皮笑肉不笑地怼回去,“你们在这儿欺负谁呢?我妈心善,不忍心踩死蝼蚁;可惜她现在——拜你们那宝贝儿子所赐——昏迷着,所以只能由我爸和我对付你们,咎由自取,受着吧。”
舅妈翻了一个她自以为没人看到的白眼,小声说:“我听人家说,打官司那代理费可贵了哦——”
“是诉讼费,这个确实贵,不过由败诉方交。”敏知好心提醒道,“其实也不算太贵,你们把老房子卖了就能交得起了。”
听到这里,因为不善言辞所以一直默不作声释放威压的父亲抬起头,给了敏知一个满含表扬的鼓励眼神。
敏知歪了歪头,心想,就当报答你借给我的那套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