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不是什么快刀,没有破风之声,那只肌肤细嫩的手,也没使出什么用刀的手法。
但对何塞和罗玖山而言,眼前爱人与幼妹的鲜血,已化作无形却异常尖利的锋刃,刺得两人心惊胆寒。
如果单是刀痕,好好地延医用药不留疤印也是可能的,可锯齿割破的皮肤,就很难复原如初了。
伤口只是在颈侧,还说不上毁容,但罗瑜婷下手精准的这一刀,已经向在场所有人明确了一个意思,她不怕死,就更不会怕事情扛得住扛不住了。
罗玖山的脸色,从怒极的胀红刹那变成苍白,连头发根都感到了怵怵的寒意。他一手撑膝,一手握拳砸在桌板上,表情先是愤怒又变为惶惑,当年在部队大院那个乖巧懂事的女孩,那个被老爷子和自己一直宠着的女孩,竟然能狠倔至此。
看到血水还在从妹妹指缝里往下淌,他心里一紧,下意识就要冲上去,却被罗瑜婷的眼神和再次伸向那把餐刀的手震住了,抬起的脚硬生生收住,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狗*的,快送她去医院!”罗玖山朝何塞咆哮着,眼睛瞪得铜铃一般,“慢一点我TM毙了…”
他说着说着又看到妹妹那冰冷的眼神,才硬是把剩下的字咽了下去,嗫嚅道:“小婷,坐我的车去吧。”
罗瑜婷笑着摇了摇头,一手抚颈一手护住了小腹,何塞扶着她往餐厅外走去。
罗玖山看着两人的背影,神情有些恍惚,突然转身朝还在愣神的两个随员大声吼道:“还不快滚出去雇车!”
……
使节团将要回国时,罗瑜婷和何塞在送行会场外找到了罗玖山,他看着腹部明显撑起的妹妹,看着她颈侧被黑发稍稍遮掩住的疤痕,劝诫和责骂的话犹豫了很久也没说出口。
“父亲那边我会拖着的,但老爷子,我还是希望你至少要给老爷子去封信,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小婷,你好自为之。”
罗玖山神色有些苦涩地说道,又转向了何塞:“至于你,小子,要是让我知道你对她不好,我真的会亲手打死你。”
说完就要往会场里走,那里还需要他在诸多官员政要中应酬斡旋,罗玖山知道,既然今天能见到妹妹,那明天她就不会出现在机场了。
两个人彼此也都明白,此去一别,兄妹再相见就已不知是何年何月。罗玖山的脚步突然顿住,却强忍着没转过身来:“不会后悔吗?”
罗瑜婷倚在何塞肩旁,笑着轻轻摇了摇头,罗玖山没听到任何声音,惨然一笑,大步走回了会场。
……
罗瑜婷生下扬之后,身体就一直虚弱多病,何塞即使拼命做工,家里依然存不下一点多余的钱。骄傲如她,也放弃了一切以前的爱好,照顾扬的同时还在想办法找一些可以在家里做的事,终于积劳积弱成疾,一病不起。
弗朗西斯科等人奔走寻医,何塞想尽办法才从大使馆联系到了罗家,即使如此,罗玖山也没能及时赶到…
岸堤上大西洋的湿润海风,在品味比较着两个男人泪水的咸涩,罗玖山重重打了何塞一拳,带走了妹妹的骨灰,还要带走两岁的扬,何塞吐了口血,只是死死抱着自己的儿子,一句话都没说。
……
站在圣若奥公墓罗瑜婷的衣冠冢前,何塞回忆着她怀抱襁褓时的温柔笑容,又开始剧烈地咳嗽,扬帮父亲拍着后背,眼圈还是红肿一片。
母亲当年的美丽与勇气,若是见诸文字必然有些苍白,即使是父亲娓娓道来,那个身影依然少了几分颜色,但妈妈坚韧骄傲的性格,自己已经的的确确感受到了。
妈妈希望自己以后是一个健康强壮的男子汉,希望自己能和当年在绿茵上挥洒汗水的父亲一样阳光,而父亲即使身体有恙,依然好好遵守着和母亲的约定,自己就更不能辜负这一切。
一定要成为阿尔科切特基地,成为里斯本,甚至整个葡萄牙最好的球员!心情激动的扬在母亲的名字前念出了自己的目标,整个脸都涨得通红。
何塞止住了咳嗽,看着握紧拳头的小家伙,忍不住敲了敲他的脑袋:“小子,踢球归踢球,文化课可不能落下,你妈妈当年说过的,不好好上学就把你屁股揍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