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大厅的旁边,是一栋低矮的建筑。建筑内部是向下的楼梯,楼梯的尽头通向一条昏暗的走道,走道的两侧是一间间囚室。
阿图尔和芙蕾雅被关入两间囚室中。
阿图尔环顾周围,囚室的内部没有床,只是铺了一些稻草,不过倒是有椅子和桌子。桌子上有一本书,墙角则有一个木桶。
条件还不错,就是有点狭小。阿图尔想。
阿图尔打穿墙壁,来到隔壁。芙蕾雅就在隔壁的囚室,她正坐在椅子上,看着书。
“之前你还懂得敲门。”芙蕾雅看着书,并不抬头。
“没想到这样黑暗的小房间里居然会有书。”阿图尔找话说。他倒是不惊讶于芙蕾雅的夜视能力。
“是厕纸吧。”
“……是吧。”没想到如此美丽的少女会说出如此粗鄙之语,阿图尔语塞。
“很完整,没有用过。”芙蕾雅还顺势说下去。
“里面写了什么?”阿图尔赶紧转移话题。
“一些无聊的故事。一个人需要足够的愚蠢,才能够相信这些故事吧。”尽管说着极尽贬低的话,芙蕾雅的眼睛还看着书。
“当一个人处在空荡荡的牢房中的时候,再无聊的书也是能看下去的。”
“如果一个人有着自足的精神,就不会屈服于无聊。”芙蕾雅仍不抬头。
看来这书真的很无聊。真正的好书,是会让人不断地离开书本,沉思回味的。她这样一直盯着书,倒像是一个不想听讲的学生在台下盯着书发呆。话说我的话有那么乏味吗?不管怎么说,当厕纸还是太硬了。
阿图尔心里想着,嘴上却揶揄道:“那么你自足的精神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个问题。”芙蕾雅似答非答。
“什么问题?”阿图尔只好再问。
芙蕾雅微微抬头,视线从书上移开。她在沉思的时候,眉眼中凝聚出无意识的哀伤。
阿图尔移开眼睛,看向虚空。
“不要居高临下地看我,收起你的优越感。”芙蕾雅突然瞪着阿图尔。
“我没有看着你。”
“你的眼睛没有看着我。”
阿图尔回视芙蕾雅的双眼。昏暗的囚室中,两人首次互相对视。
阿图尔的眼睛平静如水,倒映出芙蕾雅眼中闪动的火焰。
火焰似乎渐渐熄灭,阿图尔却先移开了眼睛。
“高贵的人乐于做好事,但羞于接受好处,因为做好事是一种超越,而接受好处是被超越。”阿图尔忽然说。
芙蕾雅保持沉默,等着阿图尔说下去。
“这是我小时候听过的一句话,是古时的哲人说的。我曾很喜欢这句话,但是后来我想到一个问题。”阿图尔顿了顿,继续道,“难道做好事是为了高贵吗?那样的话,道德又是什么呢?同情和慈善,能够不带一丝优越感吗?”
阿图尔陷入了深思。芙蕾雅也并不答话。
囚室一时间陷入静默。
“我在想一个问题。”芙蕾雅转回先前的话题。
“什么问题?”阿图尔配合地问。
“侦测善恶。”芙蕾雅合上书,放到一边,“书里写的是一些改过自新的事。我在想,要是对里面的人物施展侦测善恶的法术,会是什么结果呢?”
“有意思。”
“如果是犯了罪的人,侦测善恶会给出什么结果呢?”
“恶吧。”
“如果改过自新之后呢?”
“善吧。”
“如果一个人接受了审判和惩罚,但心中并没有改过呢?”
“应该是恶吧。”
“如果一个人已在心里改过自新,但却还没有接受审判呢?”
“我希望是善吧。”
“所以此时对他用侦测善恶,当真会是结果为善,免去惩罚吗?”
“他已接受良心的审判。”阿图尔的回答似乎渐渐偏题。
“良心又是什么?每个人心中的善恶可是不同的。”芙蕾雅却也顺着问下去。
“或许人与人之间,会有共通的良心。”
“那么人和恶魔之间呢?”芙蕾雅的眼中似又燃起火焰。
“……我不知道。”
“如果一个人心里怀着不道德的动机或目的,做着人们觉得道德的事,是善还是恶呢?”芙蕾雅提出新的问题。
“我不喜欢这样,但我不喜欢的不一定是恶的。”
“那侦测善恶的结果呢?”
“谁会对这种做好事的人用侦测善恶呢?”
“呵呵……”芙蕾雅轻笑。
笑完,芙蕾雅又问:“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心里觉得自己在做好事,但实际上在给人带来痛苦呢?”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何来善恶可言呢?”阿图尔叹息道。
“人或许正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才会骗自己在做好事,甚至连自己的内心都骗过。”芙蕾雅并没有被说服。
“你知道人类。”阿图尔悲伤道。
芙蕾雅没有再问问题,只是静静地坐着。
芙蕾雅打量着阿图尔。
眼前的男子身材高大,气宇轩昂,动静之间自有不羁的气度。但是他在说话和思考时,却常常是一副内敛的神态。唯有他的那双眼睛,无论何时,都是深沉如渊。
自己似乎什么时候在哪里看见过这双眼睛,她想。
阿图尔的眼睛看过来,对视一下,又移开了。
囚室又陷入一片沉默。
“你在想我。”芙蕾雅再次开口,自信道。
“哦?为什么?”阿图尔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