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去,莫问前因。
只见半山残照,照着一个愁人。
去路茫茫,不禁悲来阵阵,
前尘惘惘,惹我泪落纷纷。
想学悬壶济世,救苍生,
却被天意误了,有志难成;
想学一棹五湖,同循隐,
却被妖气笼遍,远无垠。
还说什么男儿有志,在四方。
你看沉沉暮霭,西风紧,
南飞北雁,怕向客中闻。
平安难报,自问心何忍,
空余泪眼,望断寒昏。
从此飘零和断梗。
几许乡愁思绪,句句都无凭。”
同福客栈内,玉捕头独坐一桌,对面无人,却也摆着一盏酒盅,盈满了酒。
俊公门面带哀伤,边饮边唱,不时拍击桌面,或用筷子敲动碗碟,每一下都揪人心弦。
这唱词说不出的凄苦,似是多年的天涯游客唱着对家乡的思念,又像是对无家可依的凄诉,还夹杂着对被老天戏弄的愤慨。
佟掌柜躲在柜台里,坐立不安,手上的扇子越扇越快。
这唱词听得她都一阵的心慌意乱。
老白也沉默了,想起他那关在京城六扇门总部大牢里的娘来。
秀才低头不语,随手拨弄着算盘,他已经想不起父母的模样来了。
小郭扶着扫帚,倚门远眺,神游天外,回想着天涯之外的京城,和她娘做的红烧肉。
就连厨房里的李大嘴都听愣了,猛的一回神,手一抖,盐放多了。
老邢已经跟他们说了练子宁的事情,引得众人一阵唏嘘,直感叹造化无情,天意弄人。
好好的一个医家子弟,却被逼的家破人亡,不惜堕入毒道,最终杀父杀母,同归于尽。
心软的掌柜听完了一阵难受,一向小气的她最终自己出资,想为练子宁办一副好发丧,请几个大和尚,超度一番。
玉捕头婉拒了佟掌柜的好意。
“我想练兄此刻只想安静地消失在这天地间吧。”
佟掌柜点点头,没有再坚持,可还是安排老白去买了个好骨灰坛子。
老邢他们已经将练子宁火花了,但却不敢轻易处置金银二老的尸体。
这两人是黑道有名的杀手,早就上了六扇门的通缉令的人物。
要等上边儿来人验明正身,再行处置。
玉捕头不在意这些,反正练子宁临死也不愿再跟金银二老合葬。
他亲手点燃了火化的柴堆,送他这位一见如故的苦命朋友最后一程。
“展堂,你去劝劝玉捕头,老这么喝下去也不四办法~”
掌柜的有些担心,但老白却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用管,让他喝,我妹夫也不是那酗酒的人。不过这时候,酒确实是好东西。”
佟掌柜素来被赞知心近人,可身为女子,始终理解不了男人间的一些特殊的友谊和情怀。
老白不仅没有劝停,反倒是也取了个杯子,坐在了玉捕头右手侧边,与那空位上的杯子碰了一下,又与俊公门碰了个杯,抬手仰头,一饮而尽。
在老白心里,这练子宁虽被老天捉弄,却也是个百折不屈、明辨曲直的真汉子。
养育之恩,不可不报;杀亲之仇,此恨难消。
然以子杀父、弑母,亦是天理难容。
唯有一死,以消罪孽。
侠之勇者,莫过于此。
“只怕他决定修炼五毒手的那一刻,便已想好了今日。”
玉捕头微微点头,眼前一阵恍惚,似乎看到了练子宁在对他微笑。
“练兄,一路走好……”
次日,玉捕头向娄县令告了个假。
他要去完成练子宁最后的遗愿:回葬南阳府,长埋养父母墓旁。
是游子,总是思乡的。
娄县令虽然混迹官场多年,但依旧不改读书人特有的任侠之气。
在玉捕头说明来意后,他二话不说,只有干脆的一个字。
“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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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三月下旬的时候。
所谓:
几枝红雪墙头杏,数点青山屋上屏,一春能得几晴明。
三月景,宜醉不宜醒。
玉捕头骑着那匹小红马,怀抱着练子宁的骨灰坛,在官道上不紧不慢的赶着路。
这一路的春景倒也让他的面色舒展了些。
有人了无牵挂的走了,可剩下的人还要活下去……
南阳府,属河南承宣布政使司,所幸离七侠镇倒也不远。
(广阳府是财神编的,位置属实难以考证,暂时只能默认属于陕西承宣布政使司,是汉中府和南阳府中间的一个地方。)
出了七侠镇,行路日余,玉捕头来到一处山脚下。
前边儿便是衡阳,日已西斜,俊公门打算在此处歇息一晚。
“别又让我遇上黑店……嘿!”
玉捕头将小红马交给店小二,心里念叨着,自己都不由得笑出声来。
那小二莫名其妙的看着面前这个俊朗的少侠,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牵着马走了。
玉捕头扫了一眼,这小二身量不高,扎着个红色的头巾,脖子上也围了一大块红布,在晚上显得格外显眼。
“小二,你这打扮倒有些意思。”
那店小二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有些得意的一甩头巾后边的耷拉边儿:“我这头巾和围脖都是我娘亲手织的,我生下来八字儿轻,要大红的东西补一补。”
玉捕头点点头,这小二个头不高,说话倒是利索。
“随便上两个菜,一碗米饭。”
“您不喝点儿?”
“明儿还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