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加加和丁小松两个人各自上了自己的车,在细雨中相对而行。夫妻一场的缘分随着那个庄重而滑稽的程序结束了。
这便是婚姻,很脆弱,也很顽强。说它脆弱,一个本子一秒钟内就决定了它的命运。说它顽强,它可以几十年如一日地固守在围墙之内,临风沐雨,雷打不动。即便围墙之内已是硝烟四起,剑拔弩张,你死我活。外人看来只要有一纸婚约的外壳包裹着,那便是一个家的所在。
窗外雨势加大,是隆重的庆祝,还是趁机又坎上一刀。也许都是,因为解脱,因为不想要了,因为明白得太晚了。最好的年华浪费在不该浪费的地方,浪费在不该浪费的人身上,是沉痛的,是可惜的,是无法挽回的。最好的年华就是那么二三十年,用一点少一点,是没有理由浪费的。
米加加成了单身妈妈,仿佛她等着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终于可以如释重负地卸下包袱了。她的眼泪突然间倾泻而出,视线模糊。她将车子停在了路旁,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哭过以后,雨还在下,一点都没有因为有人伤心而停止。这不可救药的雨,不解风情的雨,面目可憎的雨。
米加加打电话给陈染,只说有要事相告,见面再说。两个人约在咖啡馆相见,上午正好没什么人,这种地方就算有人,也是安静有余,热闹不足,所以很适合倾诉。
“加加,真想不出这手还没好,就开车了。”陈染看着手上还缠着绷带的米加加,觉得她有一股子倔强劲儿。
“没事,我没那么娇气。”米加加带着点儿无奈和心酸的笑。
“米加加。”陈染叫了她一声。
“我离婚了,刚刚办完。”米加加说得平静如常。
陈染也猜到了是跟丁小松有关,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结果这么快就来了,两个人关系中最后的那个结果。
“既然都离了,就要往前看。”陈染安慰道。
“陈染,其实我心里还是很难过,不是因为离婚这件事,而是因为我早就应该放手的东西,却一直舍不得放手。名存实亡的婚姻,比失去婚姻还要可怕一百倍。”米加加掉下了眼泪。
这话让陈染吃惊。米加加平时都是嘻嘻哈哈的,谁会想到她的家庭会存在这么大的问题,就像是一口井,外人看到的都是井口的那个平面,却不知道井的深度。只有身入其中的人,才知道。米加加就是在这口深井里待得太久了,必须出来呼吸新鲜的空气了,否则只能是窒息而亡的下场。幸好她跳出来了,跳出来就是又重新活了过来。
米加加不动声色地说道:“其实我们两个人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我看着自己年近三十,就要变成剩女了,纯属抓到篮里的就是菜。感情一开始就纯度不够,出现裂缝是必然的。就好比一块玉,在工匠打磨之前成色已经定了,再怎么打磨也不过是形状的改变,表面光滑而已,成色是改变不了的。”
成色,这个词说起来不过是文物鉴赏家们口中的常用之词,没想到米加加用来比喻感情的纯度,很形象,也很贴切。说到成色,在现有的婚姻状态里,到底有多少成色好的呢,还不是都在亡羊补牢地过着。像什么,像是一件旧衣服舍不得扔,又穿不出去。压在箱底,证明有过一件这样实用的衣服,证明那个时候的自己赶上过所谓的末班车,没有被抛下。米加加赶上了那辆末班车,但是仅仅是开出几公里的距离就下了车,发现自己坐错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