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完？事关……”离万江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吕势打断了。

“当年我们都是走投无路才有机会走到今天，试想一下，如果当初我有这支笔，你有你的铁匠铺，我们会走这条路吗？你又会一把火烧了那个被人抢走的铁匠铺吗？”吕势一边欣赏着手中的笔，一边点头说着好笔。

离万江坐直了身体，很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很是郑重的摇了摇头，有好的生活谁又愿意走上这条风险极大并有很大概率掉脑袋的路呢？若不是没有了希望谁又会放手一搏？

“所以我的办法很简单，让农人有田耕，让樵夫有柴打有柴卖，让书生有报国之路，让铁匠有铺子，让法纪严明，让官员作为，方可让天下太平。”吕势说完将毛笔举过头顶，弓着身子将其送到离万江面前。

离万江若有所思接过毛笔看了看又还给了吕势，说道：“送你了，没开玩笑。”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笑骂了一句道：“这是白新石与吕仲遥变法时说的话，你加什么铁匠，嘲笑我？”

吕势的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说道：“不敢不敢！”

离万江嗤笑着指着吕势说道：“天底下还有你吕势不敢做的事吗？”

“有！比如说拔你的胡子。”说罢二人相视一笑，如同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午后，那个时候两个人还是以兄弟相称，那个时候离万江还不是君王，甚至还没有百万独立军。

“说正事！”离万江恢复了神态，吕势也是一本正经起来，君臣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会心一笑，多少次死里逃生，多少次反败为胜不都是如此吗？

“臣下觉得，大梦王朝的法纪也该改上一改，法纪严明方可震慑人心，让天下百姓懂法知法方能天下太平。”说着吕势略作思量，重重的嗯了一声接着道：“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恢复科举考试制度，废除举荐制度，避免出现官员拉帮结伙，还要给百姓留出直通顺天朝堂的路，倘若地方官员手眼通天，许多真实消息绝对传不到顺天城，那么天下就成了地方官员口中说的样子，当然还要设立巡访，明暗都有，保证这些消息能第一时间传到君上的桌案前。”

吕势来回踱步，沉默好一会如同猛然清醒一般，“定洲的锦衣郎就不错，大顺朝可以效仿，这样关于官员以及地方的情报便不会失真，更不会在地方被消化，还需要在刑部成立一个机构，让他们行程牵制，消息真假一看便知，最后官员必须要流水一样任职，万万不可让其在一个地方扎根生长，那样便会失去控制。”

听了这些话离万江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没开口夸赞吕势又听吕势说道：“这只是暂时的想法，毕竟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顺天城这边也要随时发现纰漏与不足，以免让地方官员钻空子，定期编制整改是免不了的。”

离万江满意的点了点头，饱经风霜的双眼显露出从未有过的光明，如此大顺朝应该比得过大梦王朝了吧？

旨意很快下达，律法也在半年之内得到了修正，负责向各地方宣传律法的官员也在一个月之内尽数离开了顺天城，

离万江是黄羽口中说的国贼没错，可大顺朝也是云荒大陆做出改变最大的王朝，在大顺朝执政的短短几十年时间里，朝堂得到了最大的改变，朝代的兴盛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甚至与时俱进的改制政策也被后续朝代延用。

而这些改变之中起到最大作用、功劳最大的非大顺朝第一权臣吕势莫属，这也让后代史官对吕势的评价越来越高，甚至一度被后世史官以及君王评为历朝历代最强首辅。

不过吕势的下场可不能仅仅用‘凄惨’二字来形容，要知道大顺朝的百姓只认礼法不认君王，这在封建统治中是最致命的，哪怕像白新石一样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吕势依旧无怨无悔，离万江晚年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吕势早知道了自己的悲惨结局，但是为了大顺朝的兴盛，为了天下一统，天下太平，他吕势做到了圣人口中说的修身治国平天下，哪怕身死，又何惧身死。

历朝历代都不缺舍身求法的名臣将相，如果白新石与吕仲遥变法图存是云荒大陆的开拓者，那他吕势便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人。

吕势半晚时分离开御书房，哪怕离万江再三挽留一同用晚膳，吕势依旧没有答应，拿着他心心念念的雕龙砚台以及毫郡大豪屁颠屁颠的往自己的府邸走去。

走在王城街道吕势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孤独爬上心头，如今已经是大顺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可当初的感觉却再也回不来了，似乎锦衣玉食受万人敬仰并没有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造反来的踏实，如今的自己应该比许多年前还要怕死吧。

看着手中离万江送给自己的礼物他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悲伤，纵观历史，哪一个朝代开朝之后不都是狡兔死走狗烹，他自己的结局又能有何差别呢？

吕势突然想起曾经先生对自己的教诲，读圣人书就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我辈读书人肩负的使命他吕势亦是从不曾忘记，哪怕他还只是一个穷书生的时候，可身死真的能换来万世太平吗？

历史上从来都不缺他这样的读书人吧，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如今的自己又能有什么用？一张嘴真的就能达到自己心中想的那个高度吗？

记得半年前离万江围城梦回之时，他便问过自己，打下天下之后你这读书人想做些什么呢？吕势毫不犹豫的说出了那句张家圣人流传千百年的豪言壮语‘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可如今真到了自己施展抱负的时候，却发现原来真的是举步维艰啊！

离万江在也不是曾经的离万江了，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一路走来他听见的看见的太多太多，有多少次他想阻止却都是无能为力，有多少次他的话都成了无用功，虽然他吕势自己知道人微言轻，可如今已经是一朝首辅了，在他面前似乎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唯一的作用或许也只是亡羊补牢罢了。

古今多少豪言壮语不都随风而逝了吗？又有多少名臣将相死在报国之路，又有多少忠臣名仕死在忠贞死谏之上，难道他们的死就换来万世太平了吗？如今真要废除举荐走科举，那自己真就成了众矢之的了啊，世上读书人有了出头之日，可自己呢？又毁了多少人的路？

吕势摇头苦笑，拍了拍身上崭新的官袍子，心中默念，“我似乎也舍不得这一身官袍子啊！”

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吕势停步转身看了过去，只见离中坎小跑着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先生脚步迅捷，我紧赶慢赶总算追上了。”

吕势上下打量离中坎，不急不缓的说道：“你不是跟着大皇子去安抚乱民了吗？”

“我正要跟先生请教此事。”离中坎长长呼吸了一口，眼神落到吕势手中掐着的雕龙砚台与毫郡大豪上，竟是双眼放光，挤出笑脸问道：“父亲真送给先生了？”

“难道是我偷的？”吕势玩笑道，听了这话离中坎急忙摇头道：“那怎么可能！”话音未落伸手就准备去拿，手刚伸出去突然觉得不妥便缓缓收了回来，不慌不忙的问道：“先生能否让我瞻仰一下？”

吕势松开手交到离中坎手上，心疼的说道：“小心，别摔着。”

“这东西我跟父亲要好多次了，都没给我，没想到父亲是留给先生的。”说完也只有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份，突然离中坎厚着脸皮说道：“先生能否借我用几天？”

吕势急忙从离中坎手中夺回雕龙砚台与毫郡大豪，护在手中说道：“不借！你到我家用可以，带走？我怕回不来了。”

“怎么可能？我的为人先生还不了解嘛？”

吕势冷哼一声打量一翻轻声说道：“你们兄弟几个我太了解了。”话音刚落，也没给离中坎机会急忙岔开话题道：“你找我有事？”

离中坎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说明来意，道：“我没跟我哥去东荒，是离中恒跟着去的，父亲说有其他任务交给我。”

吕势哦了一声等待下文，离中坎摸了摸自己已经初具规模的胡须憨憨一笑，“父亲说让我走一趟江湖，我没明白，所以特意来向先生请教。”

吕势略作思量突然想起战死城门之下的离中海与离中坤，眉头紧锁，低声嘟囔一句，“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啊！”

“先生何意？”离中坎脑袋并不灵光，也没有什么挣权夺势的心思，无非就是父亲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大哥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吕先生让他做什么他也会义无反顾的做什么。

“几个月前，你二哥跟你弟弟死在石平平一介武夫手底下，还记得你父亲说了什么吗？”

“江湖人？”

吕势哈哈一笑，笑声显得很不自然，虽然他猜到离万江要做什么，但是因为他石平平一个人而报复整个云荒江湖是不是有些不妥呢？

离中坎挠了挠头没反应过来，不知是故意装糊涂还是真没听明白，吕势不在卖关子，一句话捅破了所有人都没捅破的窗户纸，“儿子死了，老子该不该报仇？”说完还略微用力的在离中坎肩头拍了两拍。

离中坎依旧不明所以，吕势是真看不透这个时而聪明绝顶，时而憨傻可笑的离中坎，只听离中坎反问道：“石平平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何还要报仇？”

“他出身江湖，更是铁血剑豪，况且江湖门派林立，个个佩剑带刀，势大者更是掌握一方黑白两道，此去江湖你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吗？”吕势语气微妙，离中坎恍然大悟，急忙躬身行礼感谢吕势。

吕势则大摇大摆的离开了王城，离中坎躬身行礼久久不起，直到吕势消失在视线离中坎才缓缓直起身，这大礼是不是超过了自己对付亲的敬重呢？

大顺朝第二年，旧历一千四百六十一年，离中坎带领一万精锐骑兵马踏江湖，历时两年之久灭掉门派不计其数，俯首称臣并向官府报备的江湖门派就有四百多个，坑杀江湖武夫更是数都数不过来，一时间江湖人人人自危，力求自保尽数跪倒在大顺天子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