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
停在训练场门口的儿童们骚动不安。
贵族学习区里,所有的课程老师必定要提前到场。迟到是立即解雇的重大违规,正常来说不会存在学生到了见不着老师的情况。所以无疑,这一天的这个状况非常特别。对于看不见的儿童来说,这是无比的异常。但对看得见的江政忠溯,他反倒是不觉得奇怪。
实际上教师并非迟到,而是用术式隐藏了身影。头顶一个术阵,脚下一个术阵,两个术阵以光带连接,包围在其中的两人一般人似乎目视不到。江政忠溯见过类似的术式。刺猬哥赫卓袭击安娜的时候发动的术式与之类似,但是赫卓的术阵形式更加复杂。
两人中的一个是原来的女教师上官追燕,而另一个则是绑着低马尾的陌生黑发女性。女教师穿着正宗的长壶岛术者服——类似汉服但稍微改得单薄的服装。黑发女性则是穿着平民便装坐在地上。
黑发女性看上去年纪不算大。洁白无瑕的肌肤,脸上挂着小胆鼻和粉嫩的嘴唇,张开嘴嬉笑能见到齐整的牙齿,五官可谓标致而有特色。看着小孩们慌乱,黑发女性有趣地嬉笑着。她一挥手,凭空在地面挖了一大把泥土,并将泥土悬浮半空捏得粉碎。尽管旁边的女教师拼命挥手阻止,她依然自顾自地做出不可饶恕的行为。
“公子、翁主,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江政忠溯上前一步以身格挡,发动“清净”清理靠近身体的泥土。散乱的泥土打在其他人的身上,一个两个尽失贵族形象,化身为泥头娃娃。
“噗呲!”
梅里斯忍不住笑意。
“这是什么鬼!是你做的好事吗!”
满脸泥迹的艾尔文冲过来指责江政忠溯。
诺修斯反问:“怎么可能是忠溯呢?他哪来的泥巴?”
“如果不是他,为什么这么多人只有你们没有事?”
“对啊,这不正常。”
在特昂和艾尔文的推动下,其他小孩开始从众一起责难。江政忠溯用余光捕捉不正经的黑发女和黯然失声的女教师,心想那两个人想看戏到什么时候?
“肃静!”术阵消除,女教师上官追燕露出身影,“刚才的事是我做的,为的是今天的教程。”
不不,其实是隔壁笑得正欢的女人干的。
“啧,居然是老师啊。”
艾尔文满脸遗憾,他相当想找借口搞死江政忠溯。
“不错,今天将给大家展示下级术式‘清净’,有点肮脏才显得出效果。”
梅里斯感到迷惑:“但我们基础术式还没学完,为什么突然要学下级术式。”
被尖锐地指出问题,上官追燕只得继续扯淡:“凡事提前经历过了,成长起来的速度会更快。今天也不是让大家学会,仅是给大家展示。”
上官追燕瞧了一眼身边的女性,一脸闷气地叹了叹气。
“给大家认识一下,这位是我的导师,大导师潘·伊达·诺丝——”
场下瞬间沸腾:“‘潘系’的大导师!”
江政忠溯望着惊讶的梅里斯问道:“有那么特别吗?”
“肯定的啊,在《伊格》传记里面写着,最强的一绝勇者和太导师都是‘潘系’的大导师。‘潘系’是世界上最高级的派系,在派系中冠有大导师之名,放在世界应该也是屈指可数的存在!”
也就是说这女人是世界级别的明星术者,从刚才幼稚的行动当真看不出来。
“好了,大家稍安勿躁。往我这边看!”
像怕失宠的妃子,上官追燕努力让学生的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
“伊达导师路经埃斯瓦尔,受城主之邀会停留一段时间。以后伊达导师会前来观看各位学习,但是伊达导师仅是观看,教授的人还是我。事不宜迟,我们进入今天的学习。大家跟我来这边。”
可是比起老师,潘系导师的威名明显更加吸引人,孩童们像相吸的磁铁一样不愿意远离。对此,上官追燕很快放弃了挣扎。
“伊达老师,不如你跟我一起前往训练场中央吧……”
“不要,为什么我要去那种烈日当空的地方。”
“但伊达老师,现在的天气微凉,晒一晒还是好的。”
“不要,伤肌肤呢。”
面对着比小孩更难搞的老师,上官追燕满面悲伤。
“那我们今天就在训练场口附近学习吧。”
“好耶!”
江政忠溯觉得这些小孩子的反应未免太夸张了。左看右看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怎么就这么喜欢她呢。
伊达邪魅一笑:“呵哼,因为我很厉害啊。”
因为话语衔接地非常巧,江政忠溯摸着嘴查看是不是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是、是偶然吧?
“不是哦,怎么可能呢。”
又一次被接上了心声,江政忠溯不得不倒吸一口气。
我想请问一句,伊达导师是会读心术吗?——江政忠溯试着在心里说了一句。
“你猜猜。”
不会的可能性也有,倒不如说江政忠溯非常希望她不会读心,要是会读心的话他就麻烦大了。
“哦,有意思,那我得看紧你了。”
江政忠溯:谢谢……啊,是个麻烦的货色。
——T2.22
术式课程结束,接下来是进入体能课程。
“体能课程的主要目的并不是锻炼身体,而是使身体更加容易释放灵气,这点你也要注意一下。”
一旁的伊达诺丝突然搭话。
灵气的调用需要消耗体力,这个江政忠溯深有所感。因为这个特性,所有的术者大多锻炼出强悍的体魄,大部分属于“近战法师”的范畴。像江政忠溯见过的泰格和贼窝首领都是近战高手的术者。
为了使孩子们赢在起跑线上,贵族会给孩子加很多体能训练,使得他们比其他孩童强壮。当然,这只是贵族的臆想。普通小孩如江政忠溯,保持着每天工作的体能和身体素质不比贵族小孩差劲。
“那倒是。”
伊达笑着回答。还处于儿童护卫的工作中,江政忠溯不能把话说出口,只能靠心灵与伊达诺丝沟通。
江政忠溯:伊达导师,能否停止理所当然地偷窥我的想法呢。
“一个人站在大街上大声说话,旁边的人听到了算偷听吗?”
江政忠溯:我走远一点,伊达导师别跟过来,不就听不到我的心声了吗?
伊达用纤细地手撑着下巴:“不要,你挺有看头的,我可不会放过。”
江政忠溯颇为头痛。说起来,江政忠溯看不出伊达的体魄有多“强”,身体各方面都缺乏肉感。何况她连太阳都不愿意晒,更是给人一种不健康的感觉。
按伊达介绍说灵气的调动与体力有关,为什么她的实力能远超常人?
“噗噗。这是因为你所见识的术式仅仅是万分之一,连皮毛都算不上。才会吐点蜘蛛丝就妄想用自己的理解做判断,你是有多傲慢呀?”
江政忠溯:这又怎么说?
伊达斜眼看着江政忠溯问道:“你获得了‘术者资格’了没有?”
江政忠溯:应该吧,古雷城主替我登记贵族的时候说过会自动获得“术者资格”。
“那好,老师我教你一课。”
伊达抚摸地面,几乎瞬间完成了光构术阵的构建和发动。地面的泥土往术阵中心挤压出器具——一把完全看不出由泥土制造的短剑。
练成术,这无疑是江政忠溯梦寐以求的技术之一。只可惜伊达诺丝用的太快了,他看不清楚术阵。从学会“捏肥皂”开始,江政忠溯便意识到有更加方便的术式能使材料直接按着意念变形,他把它称为练成术。
伊达抽起手袖露出手臂,做出手势示意:“拿着它来砍这里吧。”
哈?
“怎么了?听不懂我的话吗?”
江政忠溯微微摇头:不是听不懂,而是我无法这么做。身为护卫当众持刀伤人,怕会引起误会。
江政忠溯瞧了一眼在四周的运动的贵族小孩。
“别那么拘束嘛,护卫不给随便说话,你不也和我聊起来了?”
江政忠溯:我没有说话,只是你擅自偷听我的心声。
“额,如果你真的那么在意,我让别的人看不见就好了。”
伊达诺丝打了一个响指,灵气自动散播包围成一个大球。看不到术阵的痕迹,但这无疑也是术式。术式用的如此利落,江政忠溯不得不感叹这个女人当真万能。
“我展开了‘隐形’术式,其他人看不到这里,来吧。”
“好吧,我就试试。”
原本江政忠溯非常犹豫。伤到人即使不受惩罚,他的内心也会内疚无比。但拾起短剑后,江政忠溯的心境稍微变化了一点,探究的欲望逐渐变强。他想知道伊达所说是何意。
江政忠溯做出宣言:“那我真的全力砍了。”
“嗯嗯,没问题。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砍一天都不见得能破皮。”
江政忠溯心想:哇,这女人还真自信。那就让她看看我的全力好了。
江政忠溯摆出架势,首先用“活性化”强化身体机能,再发动“流火”附在短剑的剑锋。深呼吸全身绷紧,如雷光霹雳在一刹那完成斜斩。剑锋的火光在空气划出一道剑痕,然而如同伊达诺丝所宣言,手臂上连剑刃划过的痕迹也没有。
江政忠溯止不住惊讶:这不可能……怎么连一点痕迹都没有,是在一瞬间使用了术式防御吗?但我的眼睛没有捕捉到灵气发动的痕迹。
伊达笑着调侃:“见识少的人都会这么说。”
知道了天高地厚,江政忠溯放下短剑拱手敬礼:“江政忠溯服了,不愧是伊达导师。”
“呵哼,服了吧。”
“若这不是用术式防御的,伊达导师的身体远超我的想象。”
“咦,这说法有点让人遐想哦。”
伊达故意用含羞的口吻回话。
江政忠溯隐隐皱眉:“能不能别把话题扯到不雅的话题上。”
“既然你知道我说的不雅,说明你的心里就充满了不雅。”
江政忠溯决定无视她的做作继续提问。
“伊达导师的身体是经过了术式的改造吗?”
伊达的视线瞬间尖锐:“哦噢?为什么这么说?”
“经验和直觉。”
因为江政忠溯使用过“促生”和“活性化”,知道术式能够对肉体进行控制。没有使用术式防御,只能考虑是伊达身体本身的强度。但这么想伊达的身体就太变态了,身体强度和无敌的希克斯有得一比。综合考虑,江政忠溯得出的答案是伊达诺丝用术式魔改自己的身体构造。而按照这个思路,他也能解释为什么看上去不出25岁的伊达是上官追燕的导师,为什么身体纤瘦却是世界级别的导师。
这个装嫩的女人到底多少岁了?
“呼呼,当真是个不容小瞧的小孩,感怀疑本女士的年龄!”
伊达诺丝瞪大了眼睛,明显地露出杀意。
江政忠溯笑着装傻道:“有吗?我好像没说过吧?是伊达导师幻听了。”
伊达不爽地再打一个响子,取消球形术式的同时,江政忠溯被反动力推倒跌了个狗吃屎。
——T2.22
晚上,等待梅里斯和诺修斯结束礼仪课。明天是第一次休息日,即将下班的江政忠溯心情愉快。这个时间段,他站在礼仪课室的门口,通过“收音”术式打听着闲下来的女仆们交流八卦。
女仆A:“圣女是吗?”
女仆B:“对啊,我确实是这么听说的。”
女仆C:“所以那天到底发生了是么事情?”
女仆A:“这都多久了,你居然还没收到料?”
女仆B自信地讽刺:“一周之前,天空出现七彩光柱,连外城城口区也能看到。”
女仆C:“这个谁不知道,我问的是七彩光柱因何而起!”
女仆B:“谁知道呢?我们又不是贵族大人,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
女仆A轻轻一笑:“这可不一定,我倒是有点眉目。”
八卦的女仆B非常兴奋:“什么、什么,你知道了什么?”
女仆A:“那天早上是我值早班,从主城亲眼看到了城主大人带着3个小孩进那个区域。没多久光柱就诞生了。”
女仆C:“这么看来,光柱是城主大人或者3个小孩子引发的咯?”
女仆A:“应该是吧。事后我看到城主大人急匆匆地离开现场,3个孩子也被几个护卫领走了。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向来稳重的城主大人不会如此着急。”
女仆C好奇地追问:“所以到底是干什么了?你有打听到吧。”
女仆A:“我是问了,但没有人知道。当天时间也很早,在场的只有那几个外城护卫,不好打听。只是有的姐妹说,城主他们进入的间房好像是修改贵族信息用的。”
“哦,我有点印象了。这么一来线索就串通了。”
女仆B神秘兮兮的,似乎知道了什么。
女仆C:抱怨:“说嘛,别吊人胃口。”
女仆B:“那你们可要保密哦,我只对你们两个人说。”
江政忠溯笑了笑:恕我直言,通常这么开头说话的都是到处宣传八卦的大喇叭。
女仆B:“那天的3个孩子,两个是梅里斯翁主和诺修斯公子,一个是他们的护卫。引发出七彩之光,这等事情肯定不简单。涉及到不简单的事情,神宫才会派人过来询问。”
女仆C:“你的意思是,神宫的神官知道引发事件的是那三个小孩,才会提出圣女一事?”
女仆B:“肯定是,这样能解释得通。”
所以圣女到底是什么问题?神宫又是什么鬼?能把话说得其他人也能听懂吗?
听了个似懂非懂,江政忠溯长长地叹气。因为“复名”时候的异动,主城内掀起了惊涛骇浪,被怀疑是始作俑者的三个小孩常常被说三道四。为了追查真相江政忠溯偷听了好几天,但至今没有更多的线索。
江政忠溯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事情涉及到神宫和更大的权力问题,以至于古雷城主一段时间一直忙于应酬各种外来访客。如穿着宗教衣服的神官、由其他城地前来的使者等等。
但那道七彩的光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引起这么大反应呢?
越想疑惑越多,江政忠溯闭着眼睛放空脑子休息过度运转的脑回路。突然,暖暖的触感抚摸着他的额头。
梅里斯忧心地问道:“忠溯是累了吗?我们的课程结束了,今天到此为止就行,不用送我们回去房间。”
“这可不行,梅里斯翁主。既然身为护卫自然要遵守职责,我会护送两位主子回去。”
梅里斯眼睛微微眯上,似乎察觉了江政忠溯的真实想法。
“忠溯你真的没事吗?”
诺修斯倒是大大咧咧:“梅里斯别想太多了,他看上去像有事吗?我们还是赶紧回去房间吧。”
江政忠溯接道:“诺修斯公子说的对。梅里斯翁主,请。”
梅里斯迟疑了几秒,转身跟着诺修斯。或许是女性的直觉,梅里斯似乎察觉到江政忠溯一直处于过量工作的状态。
日益累计的疲劳感让江政忠溯无暇分出更多的精神思考事情。他现在的脑子已经满载,装不下新的问题。所以,此时此刻他也没多顾及梅里斯的感受。
每隔一段日子,梅里斯和诺修斯两个人会在深宫里与来访的人社交,而当天不需要江政忠溯做护卫。不错,这日子就是明天,是江政忠溯时隔一周难得有的一天的假期。既然明天放假,再难受江政忠溯也能忍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