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哥儿,你这是做什么?”喜儿不识字,但她也能猜到那稿纸上写了什么东西。如今看他这样,恐他生出不好的念头来,好言劝解说,“我听说平阳侯在西海战线上打了胜战,打算回青州了,过不了三五天就会经过净月城。大人不肯给宁哥儿一个公道,我向平阳侯讨去。”
陆狱卒默默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早来的另外两个狱卒瞧他脸色发白,手脚打颤,对望了一眼便知晓陆狱卒在担忧什么。知他平日里是个爱做善事的好人,默默端着酒碗走了过来,从他面前的酒坛中分别倒了一碗酒一口饮尽。
江湖人的约定就是这样,喝了陆狱卒的酒,今日看见的听见的都不能说出口去。陆狱卒有些感动看着这两个有些干瘦的小狱卒,拉了凳子让他们坐下来分食盒中各色果品糕点。
喜儿与江宁同是七里镇人氏,关系向来不错。这次江宁入狱,江家人都死了,能记挂着江宁的也只有喜儿了。江宁握着喜儿冰凉的双手,半是感动半是忧愁,眼泪在眼底打转,说:“喜儿,你不必再费心了,想来我江宁的命就是这样。我死了无所谓,只是…….只是没能给哥哥嫂子报仇。”
说到动情处,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不免落下泪来,牙齿咬着下唇,强忍不要让自己发出可耻的哽咽声。
江家贫寒,江宁无父无母,哥哥嫂子对他却是极好,所有的积蓄都拿去让他习文练武。每年江宁生辰,哥哥嫂子都会为他准备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一家人热热闹闹在一起。江宁今年才十九,四月初一是他的生辰,可惜过完明年那个年,江宁就等不到四月初一了。
没有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没有少年做过的梦,一切都不会有了。
“以后你别来看我了。”江宁靠在木栏上,他已经是将死的人了,不想再拖累喜儿。喜儿是贾掌柜家的丫环,老往这里跑,若是被官大人知道了,不知道还要生出什么事端来。一想起自己自幼与喜儿的交情,江宁心中更加难过,他怀抱着喜儿送来的棉衣,眼泪滴落在上面,像是开了朵朵暗色的花。江宁说,“我家门后的大槐树下,还埋着一坛好酒,我是等不到你出嫁了,就送给你吧。”
“宁哥儿……”喜儿早已经是泣不成声,她双手穿过木栏死死抓住江宁单薄的衣角,好像一松手他就会像鬼魂飞走一样,说,“你不要这样,这还没有到年关,离开春还有不少的时间,你肯定会没事的。贾掌柜认识不少大人,我再求求情…….”
“你别胡来。”江宁明显有些着急,这件事喜儿提过不止一次,他说,“你要是因为救我去做了贾掌柜的小老婆,就算是我逃过这一劫也难安心。你不仅不能去求贾掌柜,而且不能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一个字。喜儿,我很感激你有这份心,但我不能害你。如今我就是那烫手的山芋,你能把我丢多远就丢多远吧,我们这样的人家惹不起官衙中的大官。”
喜儿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感动,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跪坐在地上哭个不停。
“唐公子,请往这边来。”又是一阵脚步声,陆狱卒眼尖,丢下手中的吃食迎上前去。只见来人是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眉眼之间又有着杀伐决断的英气,身后跟着一位模样周正的小厮。这样的公子哥出现在这里倒也不是什么奇闻,奇就奇在这几日狱中并没有关押什么要紧的主子。
那公子哥儿径直向关押江宁的牢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