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世间的悲欢各有不同,乐观悲在经历酷夏这么一出后,仿佛突然开了窍。他不再和小伙伴们玩着踢毽子、下河捉鱼和偷隔壁家老王头菜园里的西红柿,帮父亲干活送货,也不再抱怨。他第一次认识到尊严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他想给他爹挣回丢掉的面子。
时间就这样在他夏日的辗转反侧里,匆匆流过,转眼县学的开学日子就到了。乐观悲所在的水告镇归属潜龙县——听镇上初学的时候先生教过,乐观悲所在的国家叫大楚帝国,行政编制下辖层级为行省-州郡-县府-乡镇-村。先生教的东西,有些离他太远——他父亲出过行省跨过国界作战,而他最远也就随他父亲到过县府,州郡和行省对他来说已经非可想象,国的概念也就停留在每年大祭时,他父亲磕头念的“皇亲君恩,大楚昌盛”这句话了。
对于上县学的事情,乐观悲其实是有点怵的,一方面是第一次离开家去异地读书,另一方面就像他的名字给他带来的不自信一样。他一直很奇怪,老头子为什么要给他取这么一个拗口的名字。村里都是王二狗李大丫这种朗朗上口好记的,偏偏他有这么个奇怪的名字。他曾经问过老头子为啥要他这么取名,老乐一句答复倒让他深深记得:“乐观悲,悲观乐。为父希望你乐观的时候,要保持警惕,避免乐极生悲;悲观的时候,要努力乐观,不轻言放弃。”
老头子给他取得这个名字,在他刚入初学时,曾让先生一下就留意上了,刚开始还经常点他回答问题,但是随着发现他就是个“不好求学”“生性贪玩”的稚子而作罢。
乐观悲其实很聪明,很小就会帮他父亲记账——有一次他父亲带他看店,晚上关门做账怎么都对不上进出账目,结果他在旁边把一天的流水全部背了出来——谁买了什么付了多少钱,可是一到课堂他就昏昏欲睡。他从小就想挣钱,因为可以让他父母亲不用那么辛苦远行去进货,不用经常下村子里去走商卖货,而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和黑夜的影子做斗争。所以他一直想做行商,对挣钱有帮助的,他一律有兴趣,算数地理他很在行,但是文史礼学就一塌糊涂。他原本打算初学结束之后,就像学堂上大部分同学一样,回家帮助父母务工,或者自己出去当手艺学徒,只是世事难料,没想到他爹对他读书的事,倾注如此大的心血。
开学这一天,老乐亲自陪着他去县学报到。一路上老乐也没有什么话,就是静静的赶着家里的老马车。家里这匹老马,有点腿瘸,在乐观悲出生之前就已经在他家了。这匹老马就像他父亲一样,沉默寡言,平日里也不怎么叫。但是乐观悲知道它跟父亲一起从军队回来的,因为他曾经调皮时,在家里翻出了他爹放在箱底的物件——他父亲穿着军装和老马站在一起的画像,还有部队纪念徽章,还有一些他当时看不懂的部队纪律条例和操作手册之类。
“爹,你为啥非要我去读县学?”这个憋了很多天的问题,在今天父子两个独处的时间里,终于还是被乐观悲问了出来。
“.......”老乐沉默了一会,伸手揉了揉老马枯结的鬓毛,闷着嗓子说:“你现在读书以后可以挣得更多。”
“可是我就想现在做生意挣钱,我要像爹你一样,从行商做到了铺商。以后我还要做到埠商,咱们镇子的经商都归我管。”乐观悲躺在车厢里,看着头顶上经过的摇曳着的金黄色树叶,眯着眼睛,用手朝天空虚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