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效民原本只是闷头训练,从贼当兵在他看来是生活所迫,保存有用之身。
所以他从没想着同这些人多做交流,平常聊天也多是同方大田这个自己人。
好在这东番的军队里面只要完成训练就不管其他,比他还孤僻怪异的人也不少,人员组成也千奇百怪,汉人、疍户、扶桑人、西夷都有一些,甚至还有几个女的昆仑奴,当初第一次见时也唬了他一跳,所以他在兵丁中并不显眼。
没想到本是随便聊聊,他竟然发现这些人见识非凡,虽说儒学诗词之类的造诣宛若孩童,但是经验阅历却极尽繁复,不但各地风俗信手拈来,说起历史故事来也滔滔不绝。
这种奇怪的反差,让郝效民好奇不已。
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寨内主楼旁的那栋建筑竟然在几天前改成了个图书馆。
里面各种书籍都可以借阅,也不拘是平民还是官员,只要办理借书卡,就可以从中借书,不损害书籍的话,一次花费才几个铜钱,十分的便宜。
他们虽然认不得多少字,可是里面有种画册,图多字少十分的便利,几人凑在一起,磕磕绊绊倒也能读懂个几分,这些见识都是从书中所得。
凭此绝技,让他们同别人吹牛,也要牛上许多,一般人他们可不向外讲,也就是看他郝效民是个有本事的,这才略微透露一二。
他们只当是奇闻轶事,向郝效民吹嘘,可郝效民却实实在在受到了震动。
要知道他当初求学时为了几部经典,不但要亲自手抄,甚至因为实在给不出高昂的借书费,还需另抄两遍以作书资还给书的主人家,其中的艰辛不作为外人道也。
方大田眼看总旗同他们聊得起劲,虽然自己插不上话,却也十分高兴。
他俩现在身处外乡,最是要互相帮助的时候,他虽然读书不行,但也不是蠢人,看的出总旗并没有融入本地,他本是想着自己先融入其中,再带着总旗融入。
没想到读书人果真是有本事的,他还没发力,郝总旗自己就办到了。
方大田听着他们讲话,听到开心处,小心的又抿一口杯中的凉茶,只觉得甜入心头,嘿嘿笑了起来。
朱烨的听力不错,虽然有些距离,但是手下的对话他也能听个大概,原本一伙子人吹牛打屁的,他都想要跑远点了,没想到临了还碰到个不错的苗子。
他眯着眼睛仔细辨认,这小伙黢黑壮硕的身子骨倒有些辨识度。
想起应是叫郝效民的,说是卫所丢下的弃兵。
依着海上的习惯,碰到落水之人总是要救上船的。
至于上船之后是个什么情况,那要上船后再说,是杀是留要分恩怨情仇。
这厮原本是个官军的总旗,看样子还受过教育,妥妥的基层军官坯子,倒是可以留意一番。如果运气不错能活着走下几次战场,当个小将不成问题。
但朱烨也没有现在就干预,还是那句话,先活下来再说。
这时远处一名骑士出现,看装扮应该是散出去警戒荷兰人的斥候,那马儿踏着及膝的野草,在绿海中宛如棕色的小船,披荆斩棘而来。
“战争来了。”
莫名的,朱烨心头就升起了这个念头。
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冥冥之中的感应,模糊但又十分的笃定,随后就是各种情绪纷至沓来。
没有害怕,也没有因为战争而战栗激动,这种感觉很是莫名,如果非要描述那就是一种剥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