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之前图书管理员将宋终南和亨利两人转移到了阅览室后它自己也跟着一起进入的那次，这一次景色变动后，虽然宋终南和亨利两人都进了电梯，那个一度追杀两人最后又把两人送上电梯的图书管理员却没一同出现在电梯中。

电梯还是宋终南见过的样子，远比他之前登上的那栋廉租楼的电梯宽敞，甚至空间相比一些大型商场的货梯也不差，七个纵排着的按钮外没有开关门键，分不出是液晶还是等离子的屏幕上除了显示楼层的数字外就是老模样的标语。

宋终南特地注意了一下，他最早见到“知识就是力量”那句话的时候就是在这电梯里标语的滚动字幕上，这时滚动着的标语字幕已经没有了这句话，然而也没加上宋终南在那层楼最后看见的变化后那句“知识造就王国”。

宋终南突然有个疑问：“亨利。你之前是怎么到我在的那层的？这七个按钮按下也没反应。”

“我？老实说，遇到你之前其实一切都挺顺利的，宋。我进这座图书馆的时候这些按钮不是毫无反应，而是无论我按哪个它都会带你去二楼。

我在二楼晃荡了会儿，找到了个图书管理员，我向它问怎么去其他几层——那会儿我又没被那个‘检举人’变成什么‘受惩罚状态’——它就送我上了电梯，而电梯就又上升了一层。

然后那一层，就是我看到你的那层。”

看来去哪一层以来客的身份是完全没法自己决定的，宋终南有点好奇那个名叫马欣欣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在楼层间进行移动的，也许“检举人”本来就能任意进出电梯也说不定？

不知道亨利是天生话多还是今天破例，他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似乎就没法轻易关上：“我刚才那么说没有怪你的意思。

宋，还好是遇上你。你有本事，又聪明，还成了法师帮我们——感谢上帝，汉克的那个第五分部说不定会因为我在其中拍到的东西多给我点钱。

见鬼，这种打工以后汉克怎么求我我也不做。

如果你在诺维尔找不到住处，你就先在我这儿住一阵子。下个月如果我搬进社区大学的宿舍，我的房间就归你。”

宋终南其实倒是挺想感谢亨利这份好意的，如果亨利之前在阅览室的时候没有说什么他家在街区（the streets），又一个劲儿表示自己去读社区大学就是想离开那个鬼地方的话。

假设这个城市有至少一半对宋终南来说的外国人——或者说按穿越前的宋终南所在的地方论算外国人的那种人——的话，那它的治安说不定比宋终南所能设想的还要差点。

这一点宋终南可是知道的，他虽然没亲自出过国，但是好歹也上过网。他不需要特别比较就能想到如果没有中国那样的政府，治安方面肯定是不会投入资源到实现大晚上出门至少看不见明目张胆的歹徒那个地步的。

而且无论怎么想，亨利对街区（the streets）的称呼都让他更容易想到电视上看过的美国那些黑人们打着打着篮球突然集体停下来围住个路人抢个劫再快快乐乐回去打球的那种地方。

“……再说吧。如果我跟你堂亲求助的话，他会设法让那什么第五分部帮我找个住处吗？”

“也不是不行，问题在于汉克他……我得想个办法让他帮你，他可不是听了你的经历就会乐意帮忙的那种人。

对了，你是个第一代穿越者，跟他提这个也许有用。这个城市有好久没有第一代穿越者出现了。

而第五分部，挺巧，第五分部好像有那么一两个人是第一代穿越者，虽然他们肯定不是这五年里穿越过来的。

一个新的第一代穿越者，对，这是很好的噱头。就算他们不帮你，只要你把自己的身份宣传出去那些有超级企业做金主的研究团队和社会科学学者也会蜂拥而至的。

当然，被他们弄走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宋终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直觉觉得好像这个城市比他能想象得还要糟糕点。

尤其是听到的其中一个字眼让他不问不快：“……超级企业（super corperations）是什么意思？”

“嗯？你原来的地球没有吗？”亨利的反应好像有这玩意才是正常的一样，这也许也算是一种文化差异？

“超级企业（super corperations）就是那些在诺维尔某些城市吃得开的大企业，至少在一个区或者干脆在整个诺维尔市垄断了某种产业的，要么手里有企业军队要么是该区多数政治家和帮派的背后金主的那种企业就算得上了。”

企业可以合法垄断甚至坐拥社会暴力手段，这听起来更像是天方夜谭了。宋终南毕竟用他原来的世界那套说法怎么也算“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突然听到这种说法不由得有种自己穿越到了旧社会的感触。

……如果不是他自己穿越到了这么个地方，说不定是个更值得一乐些的段子也说不定。

可真当这事儿真发生到他身上，他根本笑不出来。

“我之前听你说还以为这个城市管事的叫什么都市管理人（city administrators）？”

“他们只管整个人类和泛人类的存续。事情没闹到那么大他们就什么也不管，只接受选举出来的城市或者城区政府交纳给他们的钱，大部分事情就可以放过去了。

警察和开拓城市边界的‘开拓军’也归属各个企业，严格来说只有汉克他们算是都市管理人的下属。

如果放任‘流溢区域’（EEZ）发展，据说会让这个‘中层界’的全人类都玩完。所以一般来说，超级企业也愿意向神秘的都市管理人们上供。

这也是为什么汉克他们明明只是个第五分部（division 5）却好像挺有钱的。”

宋终南不由得按了一下高层的按钮，刚才他还嫌这部电梯总是慢到诡异的地步，此刻却反而希望电梯要么干脆往上上升要么就永远停下来算了。

他确实刚刚经历了一场诡异危险的巴别图书馆冒险，也确实怀有好多疑问想要找合适的人请教，但是当明显和自己有着文化差异的亨利笑着把外面介绍成一个比他原来的地球还要资本主义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的时候，差点入党的他还是发自内心深处地退缩了。

“你脸色这么差干什么？

你这时候露出这表情看着就好像你原来的那个世界人寿保险的受益人不是填写你居住地区的超级企业法人，或者如果你发生工伤和意外不需要为了动用医疗和警力资源给你们医院和警察背后的企业交赔偿费一样。

”亨利严肃了一下，突然又哈哈大笑“开个玩笑，兄弟。

据说只有历史相近的平行世界地球才能对应同一个中层界地球，你那儿当然也是这个样子。”

是个鬼！之前亨利没提到所谓人类都市的这一遭的时候宋终南尚且还能相信什么“历史相近的地球上的人穿越过来才能在同一个中层界彼此碰到”，如今这段话太过冲击，他怎么也不肯信了。

为什么？宋终南发现自己之前面对无机质和毫无人性的图书管理员怪物死亡威胁的时候都不曾冒汗，此时却已经任冷汗浸透了全身。

别说几个小时，就连十分钟前他也没觉得外送平台这身制服这么热。

亨利既然还想说下去，宋终南想尽快转移话题，于是他问道：“你之前说你想读完社区大学，你之后也是想进这什么……企业吗？”

“是啊，街区（the streets）——维斯布鲁克林区（vice brooklin）是我们勒布朗一家三代人的家。但是这里没有好学校，甚至其他地方的企业也只有工厂选址在这里。

如果不起码读个社区大学，是没法离开这里去别的区的企业工作的。街区全是罪犯和穷鬼，每天都有几个人死在因为企业里的上等人缺乏娱乐而买凶的犯罪里。

汉克比较适应街区，有个叫大欧吉（Big OG）的帮派老大和他有段时间玩得很好，我却住都不愿意住在家里。”

宋终南在暗想自己刚才在心中默默拒绝亨利让他去那里住的“好意”实在是太过于明智。

他甚至开始考虑其他出路的可行性：“对了，如果我接受那什么，社会科学学者或者超级企业的研究，他们会给我钱让我去自己找地方住吗，还是怎样？”

“不知道，我从来没听说过同意这种研究的研究对象过上正常的社会生活。

听说用上不停地拷打、吐真剂、洗脑之类的手段至少比好吃好喝养着研究对象的成本低得多。实在不行好像有的企业还养着可以让尸体毫不隐瞒地说话的情报法师，可以随时支援他们旗下的研究中心。”

懂了，要么被各路超级企业狠狠剥削苟延残喘，要么干脆跑步进入奴隶制社会成为人型家畜。

宋终南再次按了按高处那几个电梯按钮，理所当然地毛用都没有。

电梯若能回去，那是个诡异又空荡荡还有怪物的图书馆；可电梯如果到达一楼，电梯外面可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以前宋终南最懒得上的就是各路政治课，想不到穿越到了一个异世界，他才终于开始领悟什么叫“资本主义把人变成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