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单衣,还尽破洞……“
“这大年三十都在家过年,他从哪儿来?”
长工们本已准备好了充足的唾沫,真要大年初一就遇上死尸,他们也只有啐吐几口聊以**了,一听还有救,满口的唾沫立刻变成七张八嘴的议论。
“都搭把手,先抬西偏厢去!”吴福指挥下人,向来果断,临事很少仓皇。
所谓西偏厢,还有东偏厢,也就是原来两侧的抄手廊封了,闲置在那儿,吴福觉得怪可惜,便加个顶算是两侧披屋,前面从侧门开始,后面就到垂花厅为止,三进三造,虽然只占一个开间,但也够长够深的了。其中东面的一侧就叫东偏厢,给单身的长工住着。西边的一侧就叫西偏厢,夏秋用来招留农忙短工,冬季闲着,只派一个不能下地的老长工看守,仅维持一点人气。
治冻伤的法子是老夫人所教,曾经有个长工的孩子冬天玩耍掉在井里,捞上来时已经冻得七荤八素,若非老夫人深谙医道,只怕那孩子早就往生去了。
当初老夫人是命吴福夫妇准备一大锅热水和一只浴桶。浴桶里先放上半桶冷水,然后一点点往里添加热水,当桶中水不再冻人的时候就把孩子剥光了浸入,只让他的口鼻露出水面。先浸一会儿,接着一点一点添加热水,孩子不再寒颤时,就开始揉搓按摩。水既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凉,水多了舀出去,水少了再添加,几个人轮番上阵,直到孩子通体冒汗,才告成功。
现在吴福如法炮制,忙乎了一阵,老夫人也被惊动了,出来一看处置得当,赞了两句就回后院去了。接着熬了一大罐暖胃热肠的汤药,让馨儿端来。
折腾了大半天,那小子呀地出声,也算救了过来。老夫人又出来过一次,看了舌苔,切了腕脉,认定他只是饥寒过头,并无大碍,又开了几副汤药。
七八十来天的好吃好睡,那小子的脸色开始灰里转红,尽管总是一付怯生生,畏葸葸的模样,但从他的眼神里,谁都看得出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当然是吴福夫妇的头功,尤其是吴妈,那几天只要没事她总往西偏厢跑,惹得那些喜欢饶舌的长工都说吴妈仿佛捡了一个儿子。吴妈总管庄院的伙食,捎带掌勺,她一上心,那吃的喝的自然不会差劲,再说老夫人也不是没有关照。
长工们的闲话,其实无意之中也说到了吴妈的心思,她十四岁不到就过门了,可至今没给吴福生下一儿半女,郎中也请过,菩萨也求过,道观的符水,寺庙的香灰,不管能吃不能吃的都吃过了,凡是想到想不到的办法也试过了,就是不坐胎,仿佛她的肚皮就是一块石板,晾瓜子可以,出瓜秧甭想。
见到小叫花子第一眼,她确实动了心,若是她也能,这大的儿子倒非奢望。
吴福也好,吴妈也好,都曾问过这个小子,本想了解他的身世,也好做个处置。甚至那个值守西偏厢的老长工都设法盘问,然而结果实在可怜得很。
问他父母,摇头。问他亲友,摇头。问他年龄,摇头。问他姓名,摇头。问他家乡,摇头。问他怎么来到这里,更是只会摇头。仿佛他的脑袋天生就有问题,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吴福问也是,吴妈问也是,老夫人问也是,小姐问也是,直到馨儿实在恼不过,骂了他一声木头,人才点了点头。
谢天谢地,最后芷子顺着木头两字衍发开去,觉得应该曾经被人叫做木子,莫非是李姓拆字?于是,木头,木子,阿木,诸如此类的也就成了他的名字。
至于这半人半兽的少年到底是不是叫木子,还有啥来头,还真得听后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