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窗帘被拉开。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护士刚为关叶拔掉插在手背的针头。
关叶感觉脑袋很沉，她从床上坐起来，护士问，“你在诊所吊盐水的时候晕倒了，你是高中生吗？”
她的声音柔柔的，和关玥一样。
“时不时平时学校压力太大？学习固然重要，身体才是首要……”
关叶打量着自己的手。
一阵耳鸣袭来……
她杀了胡鑫，累倒在地上，然后又回到了现实。
在最后那几秒，关玥看向关叶的神情骗不过她。
为什么？
她想起那次在冥界天台和关玥的聊天。
“对不起啊小叶，如果没进游戏的话，我现在，应该是带你在三亚潇洒快活了。”
“我不在乎。”关叶贴紧关玥的肩膀，“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待在哪都一样。”
……
脑海里捋过无数遍，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黎菲。
黎菲在和旧相识好友逛了一天后回到家中，看见了坐在自家客厅的关叶。
关叶穿着白T恤，外头套着浅条纹蓝白五分袖衬衫，搭上水洗牛仔裤，脖子上挂着一条长项链，银色的十字架在胸前坠着，简单自然的鲻鱼头被他修短了不少。
黎菲站在门口，精心打扮的模样很快便遭到了重创。
黎菲穿着牛仔半身短裙，高腰黄色短体恤，和斜挂在肩上的包包。
关叶坐在黎菲的旧木椅子上，瞥见黎菲那副不可置信的眼神笑出声来。
“怎么？”关叶开口道，“见到我，紧张了？”
黎菲隔了很久才坐到旁边的位置，她垂眼取下包包，暗吸口气。
只见关叶手里的倒霉相机对着黎菲“咔嚓”几声。
黎菲抬起脑袋，这才吓得张口，“不要！”
关叶愣着，“不要？”
下一秒，她将相机往地上狠狠砸去，一只手死死拽着黎菲的衣领。
这幅场景，莫名地让黎菲想起初中那件难以启齿的往事。
“我他妈怎么会认识你这种货色？你知道老子这几天都经历了些什么？嗯？”关叶怒吼。
黎菲哭起来，和往常一样，根本不存任何悔过之意。
关叶：“因为你，我好不容易安排的假期档期落空，我姐姐也因为你要……”越说越气，关叶将黎菲往外一推。
黎菲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关叶微微偏脑袋，拧起眉头。
她似是想起些什么，缓缓抬步走向黎菲。
黎菲垂着脑袋抽泣。
“你？”关叶的语气中参满大彻大悟，“如果进了相机，想不想知道你的结局？”
黎菲推开她，哭嚎：“你罪有应得！”
她接着说：“你害我遭受长达五年的霸凌，自己过得风生水起。我只是没你命好，哪怕投胎不上富家子女，也没能像余霜那样无忧无虑地生活，更不能有你这等运气被富人收养。谁都会犯错吧？不就是一个相机吗？东西都还给你了，有必要一直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再说以你的家庭，缺一个相机？关叶，你就是个坏种。”
关叶：“看来你没搞清楚情况。”
关叶蹲下，假意为黎菲整理额前碎发，下一秒猛地撵着她的下巴，令黎菲无措。“那是……”
那是姐姐送的礼物，是于她而言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话止在嘴边，关叶突然笑了。
已经不是姐姐了，不是吗？
“你也配叫老子坏种？”
黎菲捶打关叶落到自己脖子上的手，她不认为自己说错了，有时候，关叶发起疯来不能说是不正常，只能用“疯子”“坏蛋”来形容她的模样。
向日葵小镇中如往常一般煦色韶光。
几位玩家依次从二楼的大理石楼梯走下。
他们的眼中闪着统一的淡光。
只见娜拉、朱莉、杰特法如往昔落座在餐厅享用早餐。
娜拉干净甜美的脸蛋朝各位看去，“大家醒啦？昨晚睡得好吗？”
这可把林沙莫给吓了一大跳，“卧槽！”他抓住沈亦阳的手臂往人群后面钻。
关玥的脸色有些苍白。
沈亦阳试探：“娜拉。”
“昂？”娜拉回应。
她的目光清澈无比，完全不带有丝毫憎意。
之后的时间，几个人也纷纷意识到。
无论他们怎么杀死娜拉，甚至是朱莉杰特法，他们在隔了几个时间后，又会莫名其妙地重新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彷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们站在阳台思考讨论。
余霜：“我说，我看过类似的漫画，女主在意外死亡后的某一天突然回到了家里，此后她周围的亲人朋友都会被她身上一种特殊又神秘的魅力所吸引，比如，想要占有她，或是杀死她！可不论她身边的人用哪种办法杀她，她都能不停地复活，无止境繁殖。”
沈亦阳说：“是不是说，要想他不再滋生繁衍，就得毁尸灭迹？”
余霜：“有可能吧……”她抿抿嘴，说话声音柔化，“这个办法，怎么说都过于残忍。”
“切！”林沙莫说，“这些老六想杀我们的时候，也没见得多心慈手软啊。”
明依依一直注视着关玥的情绪。
也许是在看另一个人吧。
“关玥姐，你还好吗？”余霜问。
“呃？”关玥咳了几声，自知状态已经远远脱离了初识那般。“没事。就按照你们说的做吧。”
余霜：“姐……你就别担心大叶了，系统没有播报她淘汰的消息，就说明她还能醒过来的。”
“嗯。”
她担心的，又岂是小白未播报。
重活又落到沈亦阳和林沙莫头上。
经过几次“暗杀”行动后，两兄弟觉得执行这样的任务是越发娴熟默契起来。
他两把娜拉火花在花丛中，可就在尸体灰飞烟灭之时，客厅又传来了娜拉的声音。
今日的天格外亮，好似躺在草地上能被暖阳吸入火星。
关玥与关叶站在阳台。
这已经是关玥意料之中的画面。
她的目光注视着阳台下方的草地，背后的关叶神色沉着，郁闷无比。
见关玥许久都没转过身来，关叶向她走近几步。
关玥：“别过来。”
关叶：“玥姐……”
“别过来！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关叶垂眸，她原想揣着明白装糊涂。
现在看来，关玥并不想遮遮掩掩。
关叶：“你是害怕我读你的心？”
关玥没回答，兴许是默认。
关叶启唇道：“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一阵大风拂过，将关玥的长发往左侧吹起。
关玥把胳膊搭在阳台的锌钢栏杆上，暗吸一口气，“你想听我说什么？”
显然，关玥的回应让关叶的心再次悬起。
关叶忽然特别想笑，却又只能扯扯嘴角做出一副十分难看的模子。“说什么都好啊，比如，解释。”
关玥没说话，似乎是在等待关叶起头，“晕倒的时候，我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你很失望，我没死，你很失望。”
“为什么？”关叶声音微微颤抖，她紧紧绷着自己的心，“玥姐，你为什么想让我死？”
虽然早已预料，关玥还是在此刻闭上眼。
她深呼吸口气，正准备离开。
关叶冲上去，从背后抱住她。
“做什么？放开。”关玥挣扎着。
关叶：“不放。”
这时的关玥什么都没想，微风不燥，只余下些许无奈。“你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是怕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关叶：“你连我都不肯说？连我都要保留秘密？”她的神色稍稍激动起来，“为什么啊？”
关玥铁嘴，一把挣脱开关叶的手，一字一顿地告诉她：“因为你不是我妹妹，我也不是你姐姐！我更爱我自己，我有什么错吗？”
要如何解释这句话呢？
关叶不论往哪边想，也无力反驳。
“我还以为，你首先要做的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像往常似的对我好，现在看来，关玥你连对我的戏都演不下去了是吗？”
“你怎么样设计付艳郭欣欣，游戏输赢在我眼里不过也只是一场小儿科，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我也根本不在乎，没想到你竟然把用在别人身上的戏码加在我和胡鑫身上了啊？我杀了胡鑫没有被系统淘汰，就让你这么失望？”
她说话声音哽咽住，“我们不是最亲的人吗关玥？”
纸终究包不住火。
关玥在这段时间里反复重蹈往事带来的折腾她受够了。
“够了。”关玥语气平静不柔，“郭欣欣，再是付艳，陆沛？胡鑫？你？我就是想一个一个的除掉你们！”
虽说陆沛之死与她关玥一点关系都没有，可当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时，关玥却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别把我和那帮人搅浑在一起！”关叶说，“我在你心里，不应该是……特别的位置吗？”
“有什么不同？”
“玥姐。”关叶也明白了，她心里装满焦虑，沉着嗓音弱弱地说：“姐姐。”
“你别叫我姐姐！”关玥怒地强调。
关叶被吓住了，她却只得妥协，“好……”
或许是因为关玥冷漠的反应让关叶失望，关叶紧攥着手，终究不再压制内心的欲望。
关叶迈步快走到关玥身边，一只手将关玥的肩紧抓着，让她终于和自己对视：“话说到这份上，那我也告诉你。”
关玥没有推开她。
关叶她神色一变，犹如钝刀，“我从来就没把你当做是我的姐姐，从进到关家开始，没有一刻把你当做姐姐看待，能明白吗？”
关玥盯着她的眼睛，她怎么能不明白？
也许这个世界上除了关叶，她关玥再也不会遇到第二个人，像她那样处处站在她身边了。
正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徘徊在罪恶与救赎中，迷茫不前吧。
关叶：“你想尽快结束游戏，你有什么不想沾手的血，你告诉我就好了，无论是什么，我会帮你的！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我只是……”哽咽着，不争气的眼泪终是滑落，“很难过。”
难过你想置于死地的会落在我身上，和别人一样；难过你对我处处隐瞒。
“我们之间不是说好了不能有秘密的吗？”
关叶拧着眉，风吹来几粒灰尘钻到她的眼角。
她忽然就想起了高二开学那段时间。
暑假结束后，关玥也跟着她们学校的步伐开始备课回到另一座城市。
关叶懒懒地靠在正在收拾行李的关玥身边，把她收进行李箱的衣服又翻腾出来，关玥轻轻打了她两下，她才满意地坐会床边。
“玥姐，要不，我转学去你那座城市吧？”关叶说。
关玥一愣，“你都是高中生了，马上就要进入高三备战高考了，转学多麻烦，还得适应新的环境，和新的同学。”
关叶站起来，从后面抱住关玥，“我转学是去学习的，又不是交朋友，和你在一起我才能专心学习！”
看似在撒娇的关叶，又彷佛在威胁关玥说：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学不进去。
关玥停下争整叠衣服的动作，“少来啊，那我以后寒假都不回来，直到你高考结束。”
“呜呜……”
再回想起一次放学回家，关叶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和踩着高跟鞋知性优雅的关月并肩在回家路上。
“玥姐，你知道你是什么花吗？”
关玥一懵：“花？”
“我们班上最近流行这个，花有许多种含义，也有不同的花语，可恶，，那唐文竟然说我是树。”
关玥被关叶闷气的表情逗笑了，“为什么说你是树？无坚不摧，经得住风吹雨打吗？”
“不是。”关叶压着声音，无语讲道，“因为我的名字有叶子，可以悬在树上……”
“小孩子的思维还真是不一样啊……”
不一会儿，关叶问道：“你知道你像什么花吗？”
“百合。”
“？？”关叶疑惑，“为什么啊？”
关玥笑了笑，“因为我只知道百合的寓意，象征着纯洁，高雅！这难道不是和我最像吗？”
“……”关叶摇了摇头，“我觉得，你像红玫瑰。”
所有人见了关玥，都说她温柔儒雅，只有关叶知道，白花的背后是荆棘。
看上去高贵美丽，一旦触碰，便会刺穿而亡，伤其身，痛其骨。
只可望，不可及。
刹那间，关叶被自己给蠢笑了。
她红起双眼，捕捉到关玥视线。
她庆幸关玥看她的眼神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关玥深深叹口气，语气温和了许多，“关叶，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那么温柔。”
关叶轻轻抓着关玥的手腕，在她的手掌上画了一片叶子。
那是她们小时候一起躺在床上睡觉前的小游戏。
关玥疑惑：“什么？”
关叶：“你知道的，从来没有人像你这么在意过我，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你是我唯一遇到的最温柔的人，柔情似水……”她说着笑起来，“这个词形容你似乎是庸俗了些。总之，从见到你的第一刻起，我就觉得很开心很开心。”
“我总是很庆幸遇到你，我很喜欢你！”
关玥的表情僵住，她明白关叶不是在开玩笑。
“这种喜欢，不是亲情，很奇怪，却也不是友情。”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感情，超越了所有能够言语形容的情感，至高无上的。”
“所以关玥，无论你出于什么心态，什么目的这样，我都喜欢你。是你让我感受到了这个世界还会有一丝温暖是独属于我的。”
“不管你什么样，我才不管你到底是什么样，我不在乎你的本性，你想展现什么出来给我，那我就信什么。如果你只是想要迎合我，那我也感谢你肯为我花心思。”
“我也不是个善良的人，我不在乎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只在乎你对我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