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情者看来,绝不会想像得到,这是个明日便将告老还乡的老人。
然而沈澄却看得见雷震眼里的担忧疲惫。
这位百战宿将,之所以强提起精气神披甲入殿。
正是试图借着最后一次上朝的机会。
激起衮衮诸公的奋起卫国之心。
沈澄虽然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
却也尊敬能为着理想,硬生生熬至最后一刻的人。
可现实往往残忍得很。
亡国之危,尚且未能打动朝中贵人。
一名老匹夫的执着,又算得了什么?
跟进大殿之前,沈澄回过头来。
瞥向殿外由立国之始,便已矗立至今的石剑碑。
没人会以为这柄高逾十丈,阔三丈的巨大石剑,能够成为用于战场的兵器。
但它却是锡卢立国之初,武人风骨的象征。
二百年前的初代锡卢国主,只不过是一支默默无名的雇佣军里命最贱的冲阵卒。
却凭着沙场鏖战磨炼出的一手重剑绝艺,步步攀登,终于裂土称王。
传说中,大殿前的这柄石剑。
就是缺月山人在立国大典上赐予初代国主的礼物。
为的,正是教后人勿忘此刻一身罗绮。
皆是先祖披霜斩棘,以血换来。
如今石剑碑仍然屹立不倒。
锡卢国上下武胆却已丧尽。
沈澄虽不关心时事。
也知晓在国力如旭日东升的铃兰国兵势跟前,锡卢毫无胜算。
是不是正因为清楚此刻醒悟,已然太迟。
朝廷里的王公贵人们,才会沈溺于奢华享乐中来逃避现实?
“小子,进去吧,莫让国主久等。”
“……好。”
走进大殿,只见两壁五蛟夺珠的雕画富丽堂皇。
龙目生光,宛如活物。
殿上的王公大臣们,更无一不是身披锦锈。
镶珠带玉,气派堂堂。
但除了雷震,沈澄在殿上没瞧见一位披甲武人。
就连宝座旁的侍卫也不曾带刀。
腰间佩的,是鞘上镶有五颗明珠的窄刃剑。
这种剑本就是只能用作观赏,无法杀人的!
雷震声称此行,是为让沈澄在御前听封。
宝座上卧着的,却不是锡卢国主。
而是一个太监,而且是女人扮成的太监!
宫中地位最高的太监,穿的不过是麒麟袍。
但座上女子披的,却是一件三爪蟒袍。
这本是大秦宫中的大太监,才有资格穿着的赐袍。
连锡卢国主本人,所穿的也不过是四爪蟒袍。
女子盈盈腰肢之上,竟然还挂着按礼只有国主才能佩戴的白玉带。
但见她低头吸着一杆紫金烟管,吞云吐雾。
媚眼若丝,如处极乐。
雷震的高大背影微微颤抖着。
良久,方道:
“娘娘,末将已把沈澄带到。”
女子闻言,并未正眼看向沈澄。
只是懒洋洋地扶了扶头顶的红缨冠。
站满了人的大殿陷入沉默。
沈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悲哀之情。
他忽然很同情身前的老人。
就在这时,他身后响起一道轻微得几乎难以听闻的滑步声响。
下一刻,沈澄的身形已遁至三丈开外。
殿上群臣不乏养气多年的文士。
以及征战多年,才回京转入文职的宿将。
数十对眼睛,竟没一对瞧清了他到底是怎样移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