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听到消息都欢呼雀跃,这如禁闭一般的日子,他们早就受够了,无时无刻不期望能踏上返乡的旅程。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蒙克,虽然他也流连于奈曼的繁华,可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家,时间久了,年幼的孩子难免会有思乡之情。
可伊勒德紧接着宣布了另一个决定。
“蒙克,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奇源。”
“父亲,你说什么?”
蒙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父亲的命令。
“我说只有你不走,你要留在这里,留在奈曼。”
伊勒德虽然无比心痛,可还是决绝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决定。
“可是父亲,我...”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伊勒德怕自己后悔心软,刻意大声训斥蒙克。
“大人,蒙克只是个孩子啊。”
伊勒德身边的老管家心有不忍,仍希望能替蒙克求求情,也遭到了首领的断然拒绝。
“我意已决,自有判断,你们无需多言!”
人群里不再有人出声,大家开始明白过来,为什么被禁锢了那么多日子,满都拉会突然大发慈悲地让他们回去。
而年幼的蒙克不能理解成年人世界勾心斗角的复杂,不能理解为什么唯独自己会变成这场尔虞我诈博弈里的牺牲品,更不能理解父亲伊勒德在深思熟虑、权衡各方利弊后作出的这个无比艰难且残忍的决定。
蒙克只知道父亲忽然在一夜之间就抛弃了自己,不对,准确的说是又一次抛弃了自己。只不过,上一次是父亲离开家乡的孩子,而这一次,是孩子被父亲扔在了异乡。
委屈的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放大的瞳孔显得那么惊慌无助,孤身一人远离家乡,让他心里产生了无比的恐惧。
他多么希望长生天能在此时显灵帮助自己,而长生天好像也听到了他的呼唤。
“我愿留下,一同陪伴少主。”
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从人群后排响起,那是个孩子说出的话语,伊勒德一时间都没能发现他的身影。
发话的孩子从人缝里挤到了前排,只见他生得虎背熊腰,光秃秃的头顶扎着一束粗粗的发髻,身长高出站在旁边的蒙克足有一个头。
伊勒德没想到蒙克的死党好友中竟还能有如此重情重义之人,扶着他的肩膀问道。
“真是个无所畏惧的勇士,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回首领,我叫巴尔斯,是猎户苏和的儿子!”
“好样的,巴尔斯,那蒙克就交给你了。”
“首领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少主!”
男孩的声音异常坚定,没有一丝犹豫。也许他不知道自己和蒙克将要面对什么样的生活,但这小小身躯里展现出的胆魄,也已让旁观不语的成年人无地自容。
“那大家快去准备吧!”
伊勒德不知道还能再交待些什么,他甚至都不敢直视儿子蒙克的眼睛,只是催促众人动身。
“我恨你!”
所有的情绪随着蒙克确定自己的命运无法扭转而爆发,他猛地推了一把身前的父亲,扭头跑出了帐房,老管家刚想追上去,被伊勒德拦了下来。
“巴尔斯,你去吧。”
巴尔斯得令后也马上跟着蒙克出了帐房,伊勒德知道自己不能让蒙克心存幻想,必须亲手斩断这些牵挂,而这个勇敢的男孩,是让他逃避重如泰山的负罪感,心中唯一能得到了一丝安慰。
离开的时间转眼就到了,伊勒德一行人来到奈曼部落的主入口,整装待发。他想和蒙克做最后的道别,可负气的蒙克把自己死死锁在帐房里不见任何人。这是身为一个不合格的父亲必须承受的代价,伊勒德只能黯然接受。
满都拉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也懒得继续再赔笑脸,摆摆样子让莫日根形单影只的来给伊勒德践行。
二人并肩骑着马沿着土路离开了奈曼的大门,萨满祭司开口问道。
“回到奇源之后,首领有何打算?”
莫日根想知道痛下决心的伊勒德有没有考虑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做。
“养精蓄锐,准备与奈曼决一死战,只是...”
伊勒德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首领可在为这胯下战马发愁?”
“法师果然神机妙算,知我心意。”
伊勒德很诧异话没说完,莫日根就能猜到自己的心思,索性敞开心扉把自己的顾虑和盘托出。
“自我初来奈曼,就发现奈曼铁骑的战马腿粗体壮,无论耐力还是爆发力均属上乘,我奇源的马匹虽也不俗,但终究无法与之匹敌,若双方正面决战,必然会吃了大亏。”
莫日根捋着花白的胡须微微一笑,递给伊勒德一个锦囊。
“首领不必发愁,且收好我这锦囊,待到他日军力足够强大,拆开依计行事,
必能水到渠成,解开心中忧思。”
伊勒德见莫日根早已为自己铺好了道路,十分感激,眼看就快出了奈曼地界,不忍与他分别,怅然叹道。
“今日与法师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长生天自会安排好你我下次见面的时间,只是还望首领不要辜负了草原上百姓们的殷殷期望。”
“伊勒德心怀家仇国恨,必不负黎民苍生重托!”
“那就好,快出奈曼领界了,恕莫日根不再远送。”
伊勒德还想再嘱托莫日根一句照顾蒙克,但考虑再三还是没有说出口。对于他来说,还是就当已经失去了这个儿子,了无牵挂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