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所有的痛苦和悲伤总有办法用数不尽的方式绵延不绝,而生命中的快乐
和幸福却又总爱像白驹过隙一般转瞬即逝。
在任何你意想不到的时间,命运都会让那些你习以为常,觉得永远不会离你远去的生活戛然而止。
25年前的一个深秋,天空上阴云密布,黑压压的云朵低矮得放佛触手可及,把天地硬生生挤成了一个让人快透不过气的逼仄空间。
凛冽的秋风肆虐在乌珠穆沁大草原上,夏日里草场上满目的鲜嫩碧绿、生机盎然,早早就被瑟瑟的寒意替换成了萧条枯萎的一片焦黄。
往年每到了这个时节,奇源部落里应该不再热闹。人们添置完物资,做好抵御即将来临的寒冬后,少了繁忙景象的部落内甚至会显得有些了无生趣。
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伊勒德和妻子诺敏的帐房内外忙碌异常,这对恩爱夫妻的第一个宝宝,就快要降生了。
然而生产的过程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顺利,从接生的产婆进入房内,都过去好几个时辰了。她身边助产的姑娘们来来回回不断地进出帐房的大门,端盆洗布、添柴烧水,帐内却始终没能传来好消息。
帐房外的伊勒德满面愁容,忧心忡忡的来回踱步。初为人父的他,已经完全乱了阵脚。除了在心中反复默诵经文,祈求长生天的降福,他根本不知道这种时候还能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帮助到心爱的妻子。
分娩中的阵痛让炕上的诺敏苦不堪言,撕心裂肺的呼喊间歇性的从帐内传出。让听者无不为之心碎,可包括伊勒德在内的众人,依旧对眼前的状况无能为力、一筹莫展。
伊勒德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如果长生天非要让他和诺敏历经一次劫难,也万万不应该由温婉柔弱,与世无争的妻子承担。
他痛恨这种内心的煎熬,如果能有机会代替屋内的诺敏受罪,伊勒德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
在漫长的焦急等待中,天色由亮转暗,太阳落下又升起,到再次降到了山脊的背面,时间却分分秒秒地不停流逝,诺敏身体里的能量和伊勒德的忍耐力,都快到了极限。
就在大家紧张的神经快要崩裂坍塌之时,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划破了笼罩在部落上空,原本令人窒息的沉寂。
头顶的乌云始终没有散去,但帐外像经历了创世之久的伊勒德心中,已然如拨云见日,洒满了金灿灿的光芒。
接产婆将擦净身体的婴儿裹进襁褓中,抱到他年轻父亲怀里的时候。不懂用什么样的姿势才能支撑孩子身体的伊勒德显得笨拙且手足无措,但兴奋的情绪溢于言表,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恭喜少主,是个男孩。”
听到接产婆的话,伊勒德更是发自内心的感激长生天对自己的眷顾。望着怀里面色红润,紧闭双目的男婴,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憧憬起教儿子骑马射猎,看着他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和自己一起推盏啖肉、驰骋草原的未来。
忽然,帐房内传来助产姑娘的惊声尖叫,她们语带哭腔地向产婆求助。接产婆连忙翻身进入帐内查看,留下怀抱婴儿的伊勒德孤零零地立在门外不知所措。
伊勒德这才想起来,从诺敏诞下儿子之后,自己光顾着看怀里的婴儿,都没有去体恤过精疲力尽的妻子。
他刚想掀起门帘步入房内,产婆却抢先一步退到室外,生生拦着不敢再让他向前半步。伊勒德有些恼怒,不知房内发生什么状况的他心急如焚,不论旁人如何劝阻,都执意要入内一探究竟。
拉扯中产婆见拦不住少主,情急之下只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俯首作揖对着伊勒德不停的磕头。
伊勒德的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箭步冲进帐房,刚踏进室内,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人的鼻腔。大滩的鲜血从床边一直流向地面,整片洁白的羊绒地毯几乎都被浸染成了猩红的颜色。
半倚在炕上的诺敏面容惨白,毫无血色,昏暗的光线下,伊勒德甚至都看不清妻子孱弱的呼吸。诺敏身边陪侍姑娘的袍子上也全是喷溅的血斑,她们手忙脚乱的拧干布匹上的血水,不停地替女主人擦拭腿上的污迹。
看见丈夫的身影,诺敏有气无力的抬起手臂,翕张的嘴唇并没有发出声响,但似乎是在呼唤伊勒德来到她的身旁。
伊勒德疯也似的冲到妻子旁边,心疼的看着她虚弱憔悴的脸孔。这个平日里自诩无所畏惧的部落英雄,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禁任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他难以想象本就体虚骨弱的诺敏为了生下二人爱的结晶,遭受了怎样的折磨,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孩子...还好...吗?”
气若游丝的诺敏再次开口,这次伊勒德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勉强听清了妻子的提问。
“好~~,好~!是个健康的秃小子!”
伊勒德拼命挤出笑容,不想让妻子发觉自己内心的脆弱。他牵起诺敏的手,想和她扣紧十指,却感觉不到曾经的温热,也无法接收到任何清晰地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