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新程从铁架子床上坐起。
听到医护人员走到门外的动静,他赶紧整理自己的情绪。医生已经通知家里来办理出院手续了,这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出什么差错。
照例做完最后一次检查,他开始回想昨晚的梦。之前挺长一段时间明明已经恢复好了,为什么昨晚又会梦游啊。心里这样想着,表情尽量表现地轻松平常。
“姑姑,”云新程嘿嘿一笑,“我妈呢,你怎么来接我了?”
“先走吧,出去再说。”
姑姑表情不太好,脸色有点阴沉,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样子。云新程知趣也不多问,跟在其旁边,偶尔瞥一眼姑姑的神情。
一路无话,出租车停在一家饭馆。
今天周一,一大早也有些许上班的人来吃早饭。姑姑找了个摆在街边的桌椅坐下。
“姑姑,我看你好像心情不好啊,你放心,这次我好多了,医生都说我恢复得快,”云新程半开玩笑,“你也别觉得不好说,我之前那个状况麻烦你照顾我那么长时间,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他自顾自吃着包子,叽喳说一大堆。却发现姑姑没有一点搭理的意思。
感到云新程疑问的目光,她终于开口,“说说你的病情吧,医生怎么说的,这么顺利就给你办了出院通知。”
“我表现好呗,配合治疗,幻觉基本不会出现了,除了就是偶尔还做噩梦,唉,昨晚就做了很奇怪的梦。”
“那就好,你高考前那会儿太严重了,竟然梦游,还半夜从二楼跳下去,医院睡觉有束缚衣,应该能睡踏实吧,”姑姑略微点头说道。
云新程隐瞒了今早起来身上的疼痛和流下的血泪。他不太适应撒谎,想赶紧再说句什么,便说:“是啊哈哈,当时可把我妈吓坏了。”
此话一出,姑姑刚稍有缓解的脸色又是一沉。
他以为被看出来身上的伤情,又赶忙补充一句:“不过现在好多了嘛,不会经常梦游了。”最近确实只有昨晚梦游,也不算经常吧。
姑姑长吁,“新程,我没有问你的主治医生该不该告诉你,事情太严重,你迟早要面对的。”
云新程看姑姑眼中带着不忍和悯惜,苦着脸说:“怎么了姑,该不会是医院又让我回去吧?”
“你住院的时候,你爸妈吵架,你妈头磕到台阶上,到现在昏迷不醒,医生说……”
云新程心里咯噔一下,好像猜到她要说什么。
姑姑稍微顿了一下,继续说:“医生说有很大概率成为植物人。”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身体却已掉进黑暗的冰潭,脑中轻轻回荡那句话。心里不是难过,而是好像有一个黑洞在他内心深处帮他吸走了那些不解,不可置信和悲痛,吸干净他此刻涌出的所有情绪,也顺便吸走了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云新程感到全身冰冷。
周围的一切如昨晚的梦境消失时一样开始混沌涣散,所有事物的线条都不停闪动。
云新程喉咙哽住说不了话,脚下也像是定住,难以移动。
眼前人的形状一点点变化。左前方原本坐下夹着公文包的西装男人那双狭长的眯眼突然越拉越长,撑破整张脸,身体变成油黑的泥,融化成凸一段凹一段的畸形。
长长支起的躯体只有突出的两只爪子,那爪子如章鱼触手般缓慢在空中舞动,上面也滴落油黑色的液滴。
那团鼓动的怪物似是察觉云新程的呆滞目光,挪动其两条下肢,向这边走来。公文包串在其中一根爪子上,狠狠裂开的一只眼睛从其长条状的身体头顶自上而下延伸。
怪异的焦油味道弥漫,云新程大张着嘴,唾沫卡在喉咙。
眼看那恶心的触手爪子离自己鼻尖越来越近。一只手突然从侧面飞来,啪得打在脸上。
云新程下意识捂着脸,一切又瞬间涣散变回。那只手颜色蜡黄干燥,手腕戴着一个玉镯。
姑姑收回手爆呵:“你清醒点。”
云新程抚住那侧麻痒的脸,脑子嗡嗡响。面前的男人满脸疙瘩,右手指着自己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