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自所有人的鼻梁下氤氲而过,警队的人屏住了呼吸却仍旧体尝到了火辣的呛味。他们不敢松懈地观察着蜘蛛侠的一举一动。这一枪真的起了效,蜘蛛侠止住了声,一步一步朝病房门处靠近。
她走路几乎无声,但每一步在他们眼中都重如千钧。有人在心中计数,按照这个步幅她还会走九步半。
九步。年轻警察从未如此细致地观察过一个人落脚时的步伐。
八步。所有人的保险栓都开着,只要谁的指甲粗疏地一扳,蜘蛛侠就会命丧枪口下。
七步。不对,年轻警察想起来蜘蛛侠总是能恰到好处地躲开那些飞向她的弹丸,如同能预知其路径一般。
六步。其实蜘蛛侠从未在他们眼中如此安分地走过这么长的路。大多时候她都在天上荡着,不是蜷在哪个屋檐下就是勾在供暖管道上,她还喜欢跳跃,像飞翔至对流层顶部突然收束了翅膀的鸟倒旋着下跌,或者如同熟练的体操运动员那样在楼宇间展示离心力赋予人体的完美弧度,总之普通步行反而成了她最少见的模样。
五步。时间为何可以如此漫长?警长扫了一眼蜘蛛侠的足底,她的确在走,没有耍花招,他的等待又似乎比任何一次伏击都持久。
四步。很近了,近到任何一个受过训练的警察都能在一秒内突进将罪犯反擒跪压在地,可那不是普通罪犯,没有人耐不住这几秒。
三步。年轻警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那双眼眶简直大得恐怖,她不做声时眼眶也没动,像两扇直愣愣迫近的窗,窗另一面潜伏着未知的对岸。
两步。有人想提前松一口气,他们看到警长举起了手铐,铐锁一打,牢门一关,这个神秘的义警的时代便要宣告终结。
一步。有人听到了响。那是某种无线电讯号接通的前兆,是电波传达至终端的之初流淌的一段雪花音。持对讲机的人赶紧看向腰间的机器,他没误触通话键,噪音并不来自对讲机。而他们这趟出勤为了不打草惊蛇所有人都关闭了手机,那么信号接通终端会是哪儿?
“搞定了。”徘徊者的声音在通讯装置内编码得有些变形,但没人会错认这个声音。
当所有警察意识到那段讯号的接收端来自他们对面的蜘蛛侠时,一切都已经迟了。
医院的火警铃如同一段嘹亮而旋转不休的防空警报,浓烈的烟比追踪猎物的蛇还迅速,如同幕布切换,纽约陡然摇身变为雾都。有人顶着被浓烟刺激到流泪的眼球努力看清周身事物,而头顶的灯却忽闪忽闪灭了,如同电力源源不断被抽干了一般。
“Shit!”警长闭上眼。或许将蜘蛛侠困在网里的机会终其一生只有这么一次,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那个机会。此后的蜘蛛侠一定破绽更少,她会把在乎的事物藏得更好,旁人再也钻研不透她的目标。
他们没把握住天赐良机。
“我们抓不住蜘蛛侠,但我们会找出谁是蜘蛛侠的。”警长张口吸气,嗓子壁被熏得生痛,该死的徘徊者竟然在医院扔催泪弹!他们研究过听证会后几位义警的行踪,曾认为蜘蛛侠的独来独往意味着她和徘徊者的疏离,也意味着逐个击破的契机,没想到三人不仅保持着联系,连徘徊者的内部通讯装置都带上了蜘蛛侠一份。
他听到了身边有人陆续被喷射的蛛丝缠绕起来的声音,就像搬家时宽口封箱胶带一圈圈不停打包一般,行动失败得相当狼狈,这令他耻辱万分。
于是他翻出了底牌:“现实里的蜘蛛侠一定认识梅茜·琼。”
“蜘蛛侠可以逃,面罩下的人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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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雾终于散去时,蜘蛛侠早就不在原地了。
她又一次在重重围堵下全身而退,正如她此前完成的每一次脱身。只是这一次他们距离她格外近……如此近,任何一把枪走火都能洞穿她的胸膛,随便谁伸出手臂就能触碰到她的兜帽边缘。但正如同在沉睡中尝到宴飨的前一刻就会醒来那般,他们也从一场自以为近在咫尺的胜利幻梦中回过神来。
警长甚至不能确定蜘蛛侠有没有听到他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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