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寂静得可怕。
所有的纸页翻动声此刻都停了,就连暖气管道输送热水的空空声在此刻都恰好暂告段落。艾伦觉得自己的喉咙突然痒得要死,可他硬憋住了没咳,像一只龟那样无声地动了动脖子。
格温话音刚落就察觉到了微妙,可说出的话不是飘散在嘴边的有形之物,她没办法再一口口吃回去,只能继续:“我记得你告诉我删掉了的。”
她坐在文件堆上,比站在身前的迈尔斯低一个头,于是她目光熠熠地仰头,连眉钉都明亮得慑人。
当秘密有第二个人知道的时候,秘密就不会是秘密。他当时应该把彼得帕克敲晕了直接抢。
“我没有,”迈尔斯吞咽口水,“我没有告诉过你删掉了。”他的确没有这么说过。在很早之前,在去找彼得帕克要存储卡的那一天,他向她承诺过会替她找到那段地下演出视频并要求拍摄者删除……
但他没有说过他完成了承诺。
如此理直气壮的狡辩,格温震惊。她咬唇:“那现在呢?”已经删掉了么?按照他们之前吵到天崩地裂恨不得物理屏蔽对方的程度,他一定也不想再看到惹人心烦的存在。
天啊,她可真会抓重点。
“没有。”迈尔斯知道他说不了谎。
“莫名其妙。”格温嘟囔,不自在地从身边随手抓了一束新卷宗拆开埋下头,又觉得还不够,于是干脆向后蹭着坐到悬空,尔后啪地一声倒进了卷宗的山海之中,扬起两张签着字的会议纪要纸页。
“事情结束以后,”迈尔斯却没有放弃这个机会,他的视线被叠高的文件累就的山峦挡住,声音却翻山越岭到达了躲在山谷中的人,“给我一张你的演出票。”
他连她的一次正式演出都没看过。新的腕带乐队结成后曾经在学校的公共大厅和球场附近摆过摊,同学们很捧场,举高的手机像浮出地表的长脖子蘑菇,每次都能将乐队的脑门都挡住。他远远地为音乐驻足,却从不展现出兴趣,因为那些弗拉什曾经的朋友们百分百会嘲弄说孤僻的怪学生努力向主流的高中生活靠近只是在学人走路而已,看起来很好笑。至于腕带乐队在音乐节或live house的演出,他就更未涉足过。他知道一个好鼓手至少不应该在演出中途逃跑,然而这也意味着那段时间她只可以属于舞台,其他的义警就必须在她短暂的休班时间里加倍补上空缺,不至于让纽约落至无人守护的境地。
算到头,他所见过的她的表演,除了之前透过排练室的观察窗不小心窥见的两次,竟然就只有彼得·帕克储存卡中的那一段。
他屏息等了一会儿。布朗运动在此刻失效,空气中的灰尘颗粒仿佛都静止了。只有几秒钟后,几张规格不一的纸从被随手扔成一堆的案卷顶部滑落,喀啦啦撞到地上停住。
艾伦表情为难地做了个口型安慰侄子:她可能睡着了。这种会消逝在沉默中的无果等待很能抹杀一个人的斗志,他经历过这样的事,而现在的侄子和他当初看起来一样可怜。
迈尔斯不轻易接受安慰。他垂眼,声音低落:“我衣服借你穿了。”
!艾伦大惊失色,口型翻出花来:不行!这伎俩太烂了!
这绝对不是他教的。艾伦拒绝承认,他可从来没使过这种话术,太失败了,失败到可悲!
“好呀。虽然票很便宜的。”在他们几乎都以为等不到结果的时候,山峦后面传出来了轻飘飘的一声。
迈尔斯看了艾伦一眼。失去眼帘的遮挡,他的目光深沉又平静,像早就知道应当下哪一注的赌徒。
艾伦:侄子真是学杂了。
“我不想要站票。”
“那难咯,”现在格温的回答快了许多,“除了能在竞技场开巡演的明星乐队,乐队表演都是小场地,不要站票的话上哪给你搬个凳子让你坐着?”
“那就等你们去竞技场开巡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