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下一首了。”格温看到主唱就躲开了目光,粗鲁地打断了对方的话,重新将自己埋回架子鼓组成的小丘后方。
“怪不得没乐队要你。”旋律吉他手说出了他冷眼旁观后的第一句话,很不高兴乐队被人登堂入室而他们主唱又被这样对待。
“对,没有乐队要我,”格温不否认,重复,“下一首。”
*
没有人准备好演奏下一首,下一首是鼓手擅自开启的。
为了不让场面变成打击乐独奏,其他人硬着头皮在架子鼓四个八拍挑衅般的催促下跟上了。
这次连再拒绝聆听的人都察觉出来了不对劲。
酒吧为了铺陈氛围灯管拉得五颜六色,但哪个颜色都照不清乐手的脸孔。斯图尔特踮起脚尖左右晃头,试图穿过舞池蹦跳的头颅锁定鼓手的脸。
“脸色像病得快挂了。”斯图尔特本来就不知道怎么把话修饰得令人顺耳,而此时她的结论不修饰也无比确切。
人的心率通常会跟着强鼓点的音乐而同频甚至飘高,但如果此时人的心脏要忠实地跟着这场演出走,一定会在半场就会因为心率过速而炸掉。
听众像被鼓手攥着喉咙摁进了水面以下,刚浮出水面喘了两口气,又被拖进水底。明明他们不是来听死亡金属摇滚演出,但鼓手不想活,他们也都得死。
“……她知道的。”斯图尔特抓了抓胸口衣服,烦躁地松开。她之前甚至怀疑鼓手的冷漠源于她根本不知道琼发生了什么。现在看来鼓手知道,不仅知道而且在乎。
她想起和鲁索在追寻幽灵鼓手踪迹时刷出的诸多传闻,传闻中鼓手每晚都会演出到半夜。斯图尔特知道表演与创作是体力活更是极其燃烧情绪的一件事,有时她自己在腕带乐队演完一场后都会筋疲力尽,就像掏空了多巴胺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心底。可如果每晚都要将自己挖空一遍呢?
她喃喃:“人会崩溃的。”
鲁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哀悼方式。”
至少挖空之后就就没有多余的情绪去咀嚼品味真正令人痛苦之事了。
鲁索:“你还讨厌她吗?”
“我讨厌她穿的衣服,”即便还有诸多令人气愤的困惑未能得解,但斯图尔特胸中梗塞着的恨意忽然消散了许多,她把这归咎于看到惹自己不爽的人同样痛苦之后产生的痛快,而绝不是某种担忧,所以忿忿,“她跟琼住的时候喜欢穿琼的衣服。现在这些都哪捡的,丑死了。”
*
“我记得你有一件黑色的夹克。它去哪了?”瑞奥发现迈尔斯锁了门,双掌在门板上轻拍了两下。希望儿子别因为头戴耳机画画太投入而听不见她的询问。
“哪件夹克?”迈尔斯把已经挂在窗外的身体收回来,踏出去的一条腿回抽,装作绝对没打算溜出门的模样,手指握住推窗往下拉,老旧的窗玻璃不合时宜地唧唧哼哼起来,比他的回答还刺耳,“我有很多黑夹克。”
瑞奥皱着眉头听房间里的动静:“就是被涂鸦漆毁掉的那件。给我拿去洗干净。”
“已经扔了,”迈尔斯打开门,“因为被油漆毁掉了。”
“开什么玩笑,”瑞奥叉腰,“你妈能洗干净,你妈比什么洗衣机都厉害得多!”衣服的污渍和人一样,需要敲打才能洗净,现代机器永远学不会这一点,但勤劳的加勒比社区居民在她们祖母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积攒下了最实用的生活经验。
迈尔斯看了一眼手表,他不能拖得太久。到该抓蜘蛛侠回去睡觉的时间了。她只有在演出的时候才会固定在一个地点不乱跑,等观众散了之后只要她想躲,他永远都别想堵到人。而放任醉醺醺的蜘蛛侠超负荷工作在他听来是恐怖故事。
“那是在Marshalls买的,才十五刀。”黑五打三折的大卖场货,经济实惠家庭小孩的最爱。
“那也是钱!”瑞奥被儿子不在乎的语气激怒,“你知道这年头挣点钱多不容易吗!你其他不见的那些衣服呢,也扔掉了吗?”她对迈尔斯衣柜里有几斤几两如数家珍,“两条工装裤、一条运动裤、一件加厚保暖睡衣、羊毛短上衣、两件外套,还有你不喜欢的那顶毛线帽,这些都泼油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