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是这里?”小个子女生像一只灵活的貂,在人群中钻来钻去。酒吧没有设置dress code,但每个人都穿得很清凉,仿佛门外的温度并不是零下三度五。
现场乐队还没开演,甚至连人都没来齐,台下舞池已经站满了,而门外瑟瑟寒风中还排着将近一百米的队正等着入场。小个子女生挤到台前看了一圈,随手抓住几个陌生人攀谈两句,然后又在托酒盘的侍应过来问她“你几岁了?”之前从人的肩膀与腋下钻回了同伴身边。
“今晚要表演的是个叫Never Sleep的乐队……Never Sleep后面有个倒过来写的问号我不知道念but whatever,”她和同伴分享自己打听来的情报,“是支老乐队,跟我们以前在长岛露天舞台碰到的‘蓝瓶子’还有我记不清的那个法国名字乐队是一个路子,玩有点实验性的浩室和电子摇滚。”
“没听过。”纽约的地下乐队多如牛毛,就算身为半个同行也不可能全都打过照面。当然可能恰恰是因为她们没听过,这支乐队才会成为今晚的目标。
“但是我听说他们的鼓手从不缺席啊,”斯图尔特拿手机搜了一下,确认她刚打听的没错,“你哪看来的消息说那个幽灵鼓手出现在这场?一个现成没少人的老乐队会让空降的人顶替自己鼓手上来演?况且没跟临时鼓手磨合排练过他们打算演什么?没有哪个正式演出的乐队会干这种排挤老成员还自砸招牌的事吧。”
“越不可能才越有可能,”鲁索把帽檐往下再压半英寸,她的头发太显眼了,只能祈祷这顶无济于事的鸭舌帽和昏暗的光线能帮她隐藏得好一些,“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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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温后悔了。这支乐队的主唱长得有点像琼。
她跟乐队的鼓手打了个赌,比爵士鼓即兴,赌注是今晚的上场演奏权。爵士鼓都不是双方的本行,比起来相对公平,但赌注却很不公平。对面鼓手输了得让出鼓凳委屈队友们和不熟悉的鼓手现场磨合,队友们和不知底细的鼓手配合不佳甚至会造成演出事故,而她输了却什么都不亏。但这男鼓手从不信网传的虚名,跃跃欲试着要重挫一位炙手可热的人气女鼓手,盲目地上了赌桌——后果就是老老实实把鼓棒交了出去坐在后台喝闷酒。
格温在上场前把Never Sleep?的歌单听了一遍,已经对每首该如何打心里有数,况且架子鼓不是那么照本宣科的乐器,打得毫无个人特色才是应当愧疚的事,并不觉得和陌生乐队凑合一晚有什么难。可她在临开场前才见到姗姗来迟的主唱,看了一眼对方的自然卷和脸上的雀斑就想夺路而逃。
而主唱一无所知,反而有些兴奋:“我三十岁了才第一次和女鼓手合作!”她和格温握手,觉得这个眼神发直地看着自己的鼓手年纪轻得不像话,于是语气都像逗孩子,“你上台也会一直戴着口罩吗?能不能看看你的样子?我听说有人猜到你是……”
对方果断摇了头。
一旁的酒保对格温打了个招呼,推过来一只宽口圆玻璃杯,分层的液体正在缓慢地腾转溶合,一颗硕大的毫无缺口的冰球沉浮其间:“你要求的特调,没有名字。比较强劲,小心饮用。”
她已经搅乱了别人的局,而与酒吧约定的报酬都送到嘴边。
她转过去背对着所有人一口闷掉了那杯酒,重新戴起口罩:“我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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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队上台时有人兴奋地尖叫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格格不入的鼓手身上。这支乐队已经在纽约和新泽西活跃近十年,乐手平均年龄二十八九往上走,只有鼓手看上去小得出奇。她穿得也挑衅又懒散,丹宁布的夹克外套上滚着荧光涂鸦漆手印,工装裤裤腿长了一截也不卷起来,就那样径直把裤腿踩在底鼓踏板上。
就是这样一个古怪又突兀的鼓手,才构成了今晚大多数听众风尘仆仆赶到此地的原因。
“Shoot,”欢呼和炸耳的音乐淹没了台下角落里的一声骂,鲁索紧紧盯着那支初次合作就显得无比默契的乐队,尤其是鼓组后面的流溢的金粉色头发,“……shoot!”
她身边的人同样恍惚得厉害。斯图尔特难以置信地看着乐队的主唱,心情复杂无可言说。
如果琼长到三十岁会不会就是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