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格温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抠门到这个程度了吗?”
谁是因为舍不得那点过期速溶咖啡啊!迈尔斯手里捏着一枚硬币大的金属垫片,他原本想甩出去将杯子打碎了事,视线下瞟看到格温没穿鞋,又收回了垫片。
迈尔斯的绳索再次强化过,腰间的滑索发射器自身装备了动力与卡扣系统,弥补了他在力量上的劣势。这场拔河相当势均力敌,甚至因为格温难以自制的手抖,他甚至有隐隐占上风的趋势。
“你电解质紊乱了。”迈尔斯点出格温状态不佳的缘由。鬼知道她这几天都给她自己喂了什么垃圾,亦或什么也没喂。
对面的人不理会他的隔空诊断,眼看着咖啡杯即将被他抢走,格温手腕倏地一松,直接放弃了对杯子本身的纠缠。宽口的透明玻璃杯失去掣肘之力,瞬间化为一枚会飞行的小型炮弹,径直砸在迈尔斯前胸。深褐色的液体欢腾地摆荡出杯缘,溅了迈尔斯一上半身,比抽象表现主义大师作画还狂野。
“给你。”格温慷慨地成全了他的争夺。她抬起下巴,双手后撑在灶台上,懒洋洋地看咖啡液在迈尔斯的T恤上渗下去。那是一件灰黑底荧光紫印花的运动T,他平时穿在徘徊者战衣下作为最里层的打底衫。咖啡液盖上去并不像白衬衫那样瞩目,但布料显然垂坠了下来,不规则地贴在皮肤上。被打湿的衣料颜色更深,灰中折出一抹黄调的光。而织物上的细孔则成了天然滤网,未化开的咖啡粉结块一渣一渣凝结在T恤表面。
“不好看。”她欣赏完画作摇头给了差评,毫无愧疚之意。
迈尔斯掸掉咖啡渣,他现在已经不皱眉了。他接住咖啡杯搁置一旁,面对着灶台就仿佛面对着另一个他自己:“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格温歪头:“你脾气真好。”
……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人夸他脾气好。迈尔斯表面不为所动:“我是说听证会那天,你已经尽力了。”
格温的表情变得很不自然,像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提起,可他的确又是这么个要么完全不开口要么单刀直入的人。她眼睛一下一下规律而不自知地眨,如同程序遇到bug的机器人,眨得够多就能刷新页面恢复运作那样。
她慢慢开口:“收回刚刚的话,你脾气一点也不好。”
“你不必自我压榨到这个程度,”迈尔斯没有被她带偏,“不论出于补偿还是愧疚。”
“愤怒。”
“是愤怒,”迈尔斯从善如流地接受她的更正,他怎么会不知道那是愤怒?他靠近她的时候都能感受到那股隐热,在她平静如常的表象之下流动的岩浆几欲喷薄而出,而这些岩浆在他的血脉中同样流淌甚久,“你一直都很愤怒。”
“如果你要劝我转移注意力或者不要再愤怒而是向前看,我就讨厌你。”
“你已经讨厌我很久了,”迈尔斯没忘记他们是怎样两看生厌起来的,“但我没打算劝你放下。”他没想过阻止她,就像他完全有机会在她点燃那支烟之前开导两句或者把那包没用的东西一滑索捅进溪流里,但他最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抽了一口那样。
“虚伪。你都阻止我复仇了。”
“我阻止你杀人,不是阻止你复仇,”明明他才是双手染血更多的人,来自他的劝诫可笑又没有说服力,但迈尔斯并不为此羞耻,“想报仇就报,但报仇不是一件不吃不喝全速运转把自己烧成灰烬才能做到的事。”
他向灶台的方向走了两步观察她的反应,如同检查小动物是否会对陌生人的接触应激那样。幸运的是她没有介意,或许是因为他也并非陌生人。
开放式厨房上的灯泡是暖色调的,曾经它是瓦数很高的冷白光,艾伦叔叔抱怨说做个饭眼睛都快晃瞎了于是硬抠下来换成了这枚暗淡许多的灯泡,以至于迈尔斯靠近了才能看清楚她眼窝下的青黑。
他之前看她随时随地都能睡,现在她无时不刻都醒着。
“咖啡渣没摘干净。”青黑突然凑近了,她欺身停在离他不足半米远处,鼻子里喷出的暖气落在咖啡浸湿的衣服上似乎让它更凉了。格温伸手在那件紫黑T恤上刮了刮,拈下来一小撮半化开又凝结在衣料上的咖啡粉,粉末濡成了半固体,嵌在她的指甲里,像污泥。
她含了一下手指:“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