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薇客套道:“有劳费心安排。我自小懒怠,于琴棋书画上都只是略知一二,只怕不能入眼呢。”
温黛道:“这也巧了,我自小爱好武艺也多过诗文。姐姐别见外,只当是自家姐妹玩笑一遭便罢了。”
幼薇道:“只是这偌大的玲珑山庄,仆从成百上千,想来规矩一定很多,我只怕自己行差踏错,贻笑大方,折辱家门。”
温黛道:“如此说来,姐姐就更加不必挂心,庄里除了常年卧病的祖母、爹娘、兄长,便只有一位小娘。她原是打小就伺候我母亲的婢女,人最是和善不过了,你明日宴饮之时便可见到。至于那些家仆,世世代代都为我家所用,俱是忠诚伶俐的,也不会多口舌,旁的事就更加不必理会。”
幼薇心中又是一惊。温夫人从娘家带来管事已经令人惊奇,竟连妾侍也是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
温黛见她拘谨,便又道:“姐姐莫不是被棠叔吓着了?他最是忠心耿耿,只是从前为救人伤了脸,所以才面无表情。棠叔着实是个好人呢。”
幼薇舒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如此。”
此时门口出现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轻声细语地说:“奴婢红染,见过大小姐、庾小姐。”
温黛由是对幼薇道:“姐姐,这是庄里的家生奴婢红染,最是乖巧听话。原本是打小伏侍我双生姐姐的贴身婢女,姐姐不在了就跟在我身边,与我身边的乌蒙为伴。如今姐姐来了,便给姐姐使唤着罢。她生来胆小畏缩,但是传话洒扫这些小事还算得力的。”
幼薇嘴上说“难为妹妹想得这般周全”,心里想的却是常听闻大户人家小姐的贴身婢女都是口舌伶俐,圆滑世故的,于宫里的掌事宫女也不遑多让,这位小姑娘怎地这般羞怯。
温黛又客套了几句,更着意叮嘱红染细心照顾等语,便起身告辞而去了。
夜已渐深,月色朦胧。
幼薇难以入眠,索性起身对着那幅仕女图发呆。
突然身后响起庾遥的声音:“深夜不安枕,在想什么呢?”
幼薇一惊,回身道:“你怎么进来的?”
庾遥轻笑一声,径自走到桌案前,拿起桌上的青釉圆口弧壁茶壶和茶碗自斟自饮起来。
“温氏后人果真远离庙堂已久,竟然连这样粗陋的茶具都拿出来待客。”
幼薇道:“遥兄莫要讲究了,深夜来此,可是有事相商?”
庾遥道:“方才我试探了温苍几句,可是他坚称玲珑骰子之事乃是误传,玲珑山庄并无此物。”
幼薇慌了神,追问道:“他竟然索性就这般矢口否认?若果真没有玲珑骰子,这山庄里里外外的护卫日夜巡防,守护得有如铜墙铁壁一般是作甚?”
庾遥点点头说道:“温氏兄妹的确是待人热忱,可是总觉得这山庄里处处有人提防着咱们。便说今日见到的两个下人,一个像是护卫里领头的,一个应该是内府里管事的。我暗暗观察他二人的言行,内府的管事表面上甚是冷峻,似乎不大将两位少主放在眼里,侍从的首领还算是温苍能支使得动的人。不过这倒也难怪,玲珑山庄百年基业,各种势力盘根错节也是有的。温小姐与你可说了些什么?”
幼薇跌坐下来,说道:“左右也不过是一些客套话,说她还有一位小娘,原是温夫人的婢女。还说了些她双生姐姐不在了,与我一见如故之语,并无甚特别。”
庾遥沉吟道:“温小姐乃是双生儿?这倒未曾听说。”
幼薇道:“温黛还派来一个叫做红染的小丫头,不知仅仅是好意照拂还是另有监视探听之意。”
庾遥道:“不可不防。温苍倒也派了一名唤作白福的小厮听命于我。”
幼薇急道:“先莫要管这些细枝末节了,温苍说山庄里并无玲珑骰子,我们可如何是好?”
庾遥道:“任凭他如何否认,若我们长留于此,难道还怕找不到蛛丝马迹么?”
幼薇道:“我于诗书上不大通,不知玲珑骰此诗上一句讲的是什么?”
庾遥道:“这句诗出自南歌子词,又称新添声杨柳枝词,共两首,这一首是第二首,上一句是: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幼薇道:“那另一首呢?”
庾遥吟道:“一尺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
见幼薇若有所思,庾遥便解释道:“这深烛便是深嘱的意思,长行与围棋都是游戏,但是此处长行便是远行,围棋便是违期。温庭筠写此诗采用的是谐音多义的技法,但是又浑然天成,他的才情的确是高深莫测。”
庾遥遥望先贤的才情,不禁感慨万千。幼薇在一旁却是眉头紧锁,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