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西洋人在床上昏睡,但终究男女大防,谢明依自己可以不顾及,但她不能让谢凤绾走自己的老路,于是便催促着凤绾离去。
不多时徐芝兰已经收起了自己的东西,看着翘首以盼多时的谢明依道,
“气血不足,明显是疲劳所致,且身上外伤众多但不致命,老夫开一张药方,每天按时服用,调理一月,且每日注意饮食补养便可。”
说着四下里寻了一圈,并未寻到纸笔,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方才凤绾在他是给谢明依留了面子,此时屋中就剩下二人,于是便故意挑了起来,
“笔呢?墨呢?你谢子墨是要让老夫学古人刻竹吗?”
知道他心中有气,谢明依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笑吟吟道,
“徐老这话便是在骂子墨了,哪里有缺纸笔的道理,只是在另一间屋子里,此地简陋,请徐老移步。”
看着谢明依面上的浅笑,徐芝兰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忍。
他是真心的心疼这个女娃娃,医者父母心,尤其是到了他这个岁数,孙子和凤绾一个年纪,乍听闻谢明依有事,一颗心悬了起来。
他这一生见过无数的风景,或母仪天下的雍容,或千娇百媚的贵妃,或独断朝纲的宰相,君临天下的帝王,可唯独她——谢明依让徐芝兰觉得最为奇特。
“你这丫头,惯会哄我,下次再用这种事情唬我,老夫定同你割袍断义。”徐芝兰气愤道,可话刚说出口便有些后悔了。
虽说他着实是有些怨气,怨她如此诅咒自己,但割袍断义终究有些过了点。
好在谢明依十分的了解这位的倔脾气,竟是玩笑起来,
“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还玩十六七岁的小子们那套割袍断义,也不怕被星颐听到笑话。”
“谢子墨!你——你——”你了半天徐芝兰是又好气又好笑,最后竟是笑了出来,
“你这小子,没大没小!”
见着徐芝兰气笑了,谢明依忙紧接着道,
“哎呀,您消消气,消消气,去开方子吧,我好让容璟趁着还未宵禁进城抓药,不然晚了又要耽搁一夜,且不说我,就是您杏林圣手也断断不忍看着那人病痛缠身,迟迟不醒。”
各种高帽子一带,再加上徐芝兰本为医者,当即也不再同谢明依计较,同门口的容璟去了旁边的屋子开方子,谢明依站在柴房门口,看着远处容璟的身影去而复返,猛然间谢明依似是想到了什么,将容璟拦下,
“你进城后,务必去找王睿,探听一下今儿个都有谁去过刑部大牢。”
“是。”
“路上小心。”
一直到容璟骑马离开,回头看了一眼柴房里的人,伸手带上了门,朝着那徐芝兰所在的屋子走了过去。
这边西洋人的生死有了着落,可他却有更多的事情和疑问了。
甫一进门,被徐芝兰握住了手腕的脉搏,谢明依也没有反抗,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位老先生的表情由紧张变的凝重,再由凝重变得悲愤,化作一声怒喝,
“胡闹!你——你这是拿自己的性命玩笑!你母亲知道吗?”
谢明依沉默着摇了摇头。
“我去找你母亲,让她看看她的好女儿都瞒着她做了什么!”
说罢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门口的方向行去,可一直到了门前,他的手已经搭在了门上,却迟迟推不下去。
他太了解那个丫头了,她宁愿自己独自承担这世上所有的痛苦,也不愿伤害她的母亲,如果有,那一定是为了避免更大的意外和除此之外的迫不得已。
看着徐芝兰伫立在门口的背影,谢明依淡笑着道,
“徐老,子墨孑然一身,除了这一身的本事和性命。还剩下什么?我不搏命,又以何相搏?
若是能以一己之身鞠躬,换我母亲姊妹兄弟一世荣华安宁,又有何不可?”
一双早已伴随着岁月而枯槁的手在颤抖,徐芝兰不禁苦笑,他是一名大夫啊。
医得了身上的病,却医不了人心上的痛。
风有信,秋夜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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