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玉贞识破,石固山只能停下脚步。
玉贞追上去,绕到他面前,若非被此人劫持过是以记忆深刻,他这副尊容,还真难认出,穿戴打扮与乞丐无异,唯有那一双眼睛,彰显出他的与众不同,也说不上凌厉,但特别的有神,一看即知非泛泛之辈。
那次在沈家班玉贞看见他的时候,他是那伙贼人的同伙,玉贞当时还诧异,他是太平军,还去京城准备刺杀祖父,怎么突然来了曹家堡,又沦为贼匪呢?苦于没有机会问他,再次见着,且他再次救了自己,玉贞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去我家里,咱们谈一谈。”
石固山抬手继续吃他的馒头:“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想走,玉贞拦下:“有啊,比如你不是恨透了我么,为何还救我?”
石固山咽下一口馒头,尽量躲着玉贞的目光:“我恨的是乔广元。”
玉贞一笑:“一样的,那是我祖父,我们是一家人,朝廷不是兴株连么,我们可是至亲,即恨我祖父,就该恨我。”
石固山把头微微扬起,顶天立地的汉子,说话都是铿锵有力:“一人做事一人当,乔广元杀害太平军义士,他该死,但你没杀。”
玉贞觉着不是这么个理儿,不得不替乔广元说项:“可我祖父不杀太平军,太平军就要杀他,总之是你死我活的事,换做是谁,都先自保,我祖父没错。”
石固山突然把手中的馒头往地上使劲一掷,怒气冲天:“他当然有错,他就不该沦为清妖的走狗!”
习武之人,中气十足,嗓门洪亮,引来路人纷纷看向这里。
玉贞看了看地上的白面馒头,浪费就是犯罪,这位脾气也忒大了,连忙嘘了声,趁机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如去我家里,我们坐下来说,看到底谁能说过谁,别在街上吵吵嚷嚷,只给人家捡笑话看了。”
石固山哼了声,牛气哄哄的:“去就去,清妖残害百姓,就该斩尽杀绝,可乔广元为虎作伥……”
一回头,见玉贞根本不在他身边,而是往街口出喊了辆出赁的驴车来,然后告诉他:“你坐这个,去曹府。”
石固山看了看驴车,再看看赶车的老者,道:“慢吞吞的,还不如我走路快呢。”
玉贞摊摊手:“随你。”
激将法生效,石固山跟着玉贞来到曹府,前面的厅堂坐了,有丫头过来看茶,他也不喝茶,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石化了似的。
玉贞坐在他对面,看他的神情忍不住笑道:“你这名字谁捉刀取的?”
石固山不知其用意,老实答:“我爹。”
玉贞无限感慨:“令尊一定是在你从小就发现,你长大了一定不会变通,顽固如山石。”
石固山抬眼了下,蜻蜓点水般的,随即又垂下眼皮:“那你可猜错了,我爹是希望我壮的像山一样结实,仕途像山一样稳固,是谓固山。”
玉贞方才不过的打趣他的话,笑他过于固执和倔强,可怜天下父母心,当然知道他的名字蕴含了父母的厚望,叹了声:“可令尊的希望落空了,你瞧你现在这个样子,穷困潦倒,哪里还有仕途可言。”
石固山没吭声,像是被玉贞戳中了软肋。
玉贞瞧着他,试探的小声问:“你,离开太平军了?”
石固山猛地看过来,知道隐瞒无用,这女人贼精贼精的,但没回答,算是默认。
玉贞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就因为你刺杀我祖父没能成功?”
石固山有些自惭形秽的低着头:“是我无能。”
玉贞心道,幸好你无能,否则我现在就没有了可亲可敬的祖父,假意安慰他:“你也别懊恼,是我祖父太厉害了。”
石固山却听出了另外一种意思,怫然不悦:“你在取笑我?”
玉贞连忙摇手:“并无,我说的都是事实,你才多大,我祖父可是有着修行千年的道行,他如果那么容易给人杀了,就不会在朝中屹立不倒几十年,所以你失败的并不可耻。”
大概是说到了石固山的心坎上,他无奈的笑了下:“可天王他们不这样说。”
玉贞立即道:“所以你离开他们是对的。”
石固山摇头:“非是我想离开,而是……”
羞愧低头。
玉贞心道,这是给人家开除了,清理门户了,怪不得他跑到关东来,因为关东没有太平军,想必太平军那位天王撵他走的时候说过这样的狠话:“从此在我眼皮底下消失。”
然后这家伙就听话的在太平军眼皮底下消失了,跑到关东,然后为了糊口,他不得不加入了贼匪一伙,可今天他为何独自出现呢?玉贞好奇,问:“你是来替那些贼人踩盘子的?”
除此,玉贞还想到了其他,但没说。
石固山轻蔑的哼了声:“道不同不相为谋,最初他们可是说只做些劫富济贫的事,后来我发现他们连穷苦百姓都抢夺,所以我已经离开他们了。”
果然猜中,玉贞顿时肃然起敬:“你做得对,我想,当初你参加太平军,怀有的就是替天下苍生谋福的心愿,后来你加入那些贼匪,看中的应该也是他们叫嚣的替天行道,所以这样看来,你是个好人,既然你是好人,好人总会有好报的,而你又屡次三番的救我,为了报答你,我准备请你做护院教头。”
教头?这可是体面风光的差事,就像请云拂衣做教书先生,这都是物尽所用人尽所用。
石固山眼睛一亮,先高兴了下,可他单纯,但并不傻,知道玉贞这样做是为了帮他,落魄是落魄了,可他跟云拂衣一样,骨子里是高傲的清高的,于是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必了。”
玉贞故作吃惊:“我一不是朝廷的人,二不是打家劫舍的贼匪,咱们怎么就道不同了?”
石固山道:“你祖父是乔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