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寂静如斯,就连檐下有滴水坠落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皇后凝视这个名义上的长子片刻,叹了口气。
“你先起来。若再不起来,我以后可不敢再召你了。”
周绍明看她此刻没有嘲讽之意,这才敢战战兢兢地起身,便听见她道:“若真到了那日,我追随圣上而去也无妨。只望太子念在我们这些年的情分,别同我家人为难。”
她说罢,幽幽地看了周绍明一眼。他顿时明白症结所在,连忙去扶皇后回座,恭顺道:“母后多虑了。我们几个兄弟从小恭听母后慈训,就算有生母教养,怎么也越不过您去。儿臣宁愿不要太子之位,也不愿同母后生分。”
皇后微哂。这小子别的不会,就会讲漂亮话,若不是凭着这番嘴皮子功夫,也不会哄得太后开心,帮忙催着皇帝立他为储。
可惜这是紫禁城,她从嫁给皇帝那日就明白,越是漂亮活,就越是容易戳破。可是就算人心隔肚皮,面子功夫也还需维护得当。
“看来我错怪明儿了。”为显亲近,皇后特意叫了太子的小名,“母后也有母亲,不忍心教她颐养天年的年纪还受委屈,一时情急,才把气撒在你身上。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别同母后计较。”
太子已是汗涔涔:“母后言重了。全是儿臣与母妃的过错,儿臣一定亲自去外祖母府上请罪。”
“行了,说到底这次是你母妃的错,同你没多大关系。你有正事,就别为这后院深宫胡事情忙活前后了。”皇后转移了话题,“明儿最近进学如何?底下人伺候得可还顺心?”
紫禁城漫长的冬日终于迎来了暖阳,融化着到处洁白的积雪。暮雪走在未央宫到华清宫的路上,简直就像是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
长长的甬道,尽头是一面又一面的红墙,路面上的雪化作了水,她也不小心沾湿了鞋袜。皇后今日说的话,隐隐地荡在耳边。
就这么失魂落魄地走着,突然抬头看见甬道的尽头一队仪仗正向她走来。
几个太监正抬着一副华丽的轿辇走来,帷帘由皇家最上等的绫罗绸缎所制,精绣着金银云龙的图案,轿上垂着彩色的珠帘和朱色的玉带。边上还簇拥着一大群的宫女仆妇,太监侍卫,一副帝后才有的排场。
前头开路的太监远远地瞧见甬道上的人们,扯着嗓子喊:“皇太后圣驾!无关人等退避!”
暮雪一听到“皇太后”,一下子浑身如遭雷击。
甬道上的其他宫人们纷纷避到边上的角落,跪倒在地,等着太后的仪驾过去。暮雪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定在了原地,迈不开腿。
还是路过的一个老姑姑好心,将她拉到一边跪下,斥责道:“规矩都学哪去啦?”
她没有知觉地跪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仇人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